“这是?。。樊城镇要陷落了!。。快派援军前去啊。。”
站在城头上的山南东道判官,襄州水陆转运副使王思勉,面无人色的看着汉水对岸烟火轰鸣的喧闹动静,嘶哑着嗓子喊道。
“没有援军可用了啊,城内的行营兵和团结子弟,都随刘帅出阵了至今未归啊。。”
然而,另一名深绯袍服的官员如丧考妣的哀声道。
“如今除了衙下的防阁、司阍,只剩下备选都新募的五营丁壮了啊。。。”
“不是还有数千义营军么。。”
王思勉有些急切的道。
他是前宰相王铎在任上提拔的亲故兼族人。所以在靠山倒台了之后面对刘巨容的强势,就表现得唯唯诺诺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被人起了个别号——泥大判。
此番因为留守将吏之中的官职和位阶最高,被赶鸭子上架式地推举出来主持襄阳城的局面,倒也未尝没有就此临危受命而有所作为的打算。比如依照这世道中的惯例,给自己权加上一个留后的头衔。
然而,现实就很快给他浇了一盆彻骨透凉的冰水。偌大的襄阳城中,虽然有众志成城的“民心”可用,却是没有多少可用之军了。而没有多少兵马可以调用的留后,也不过是徒然增笑尔。
因此,救援樊城还在其次;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借着这贼军压城、大敌当前之际,名正言顺的把这襄州军权统合和抓紧在自己手中的机会了。
“回副使,这义营兵所属,眼下可不都在这城上了么。只是归属散乱,只怕难以统一号令行事的。。”
然而这名还算精干行色的官员,却是无奈且为难的苦笑了起来。
这所谓的义营军便是出自城中豪门大族,在太平军一贯作为的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下,同仇敌忾的纷纷捐献钱粮物用,又献出护院、家丁和私家部曲,收编了别处淘来的土团、乡兵和镇军,所构成的。
如今其中大部分精壮之辈都被节帅刘巨容给带走了;剩下的人手维持一些街面的次序、威吓一番那些作奸犯科之辈,或是蠢蠢不安于现状的穷棒子尚可;
如今然是在墙上固然是一副众志成城的壮烈模样;但是想要指望他们冒着被江上贼军截断的风险,主动出击和救援樊城的守军,无疑是痴人说梦。
更别说,这位副使王思勉本身就是军中威望不足,而被推上来对应局面的临时领头人而已;想要将这些带有私家色彩浓重的兵马,给号令如臂使那更是勉为其难的事情。
“难道据城危亡之下,还有人想要有所苟且保全么。。”
然而,王思勉却是会错了意思而当即愤然道。
只是片刻之后,城墙上擂响的警闻鼓声和大片大片抑制不住的喧嚷,就让他们再没心思纠缠这些了。
刀枪如林、旗色如海的阵容鼎盛,而又漫山遍野齐整如一、徐徐然进击的贼军,已然是让人惊魂不定的存在了。而贼军大部未启战于城下,就先行转瞬陷没的江北樊城镇,更是令人闻之胆寒心悸。
随后这些贼军就退出许多车辆,然后是大队精壮亦然的骑卒鱼俪而出,依次将成捆成捆的军旗被投掷在了地上,短时间内就堆积做了一座小山似得事物;
随着其间被践踏、撞击而散落开来的旗帜情形。赫然不乏山东行营兵马、襄州团结子弟,乃至随其出战各支州守捉、团练所属的军旗。
最后被陈列出来的居然是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刘字将旗和沾满泥尘却依稀能辨的大纛;以及朝庭敕给刘巨容的,带有检校司空,彭城县侯、南面行营招讨使等名衔在内的全套旗鼓仪仗;
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在襄阳城头顿然引发了哗然大嚣和惊呼、叫喊,又汇聚成了一股让人绝望亦然的风潮。
“刘帅败了。。”
“山南军没了。。”
“完了,都完了。。”
待到王思勉觉的事有不对,连忙命人封锁消息并且撤换下这批正当目击范围内的守军;然而事情依然是在短时间内就变无可挽回了;
就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不光是门楼附近的守军,就连正面城墙上的官兵,甚至其他方位的城墙上,都得到了相应的消息和传言。
而且,被撤换到城下的那批门楼守军,也成了一个败笔。因为约束不严的缘故,让他们在彼此交谈和呼喊之间,又把相应的见闻传播给了正在城下待命的其他士卒和民夫。
于是,令人气急败坏的一幕就此发生了。那些正在待机的官军虽然心中惶惶,倒还在习惯约束下原地等候命令;但是那些好容易着急起来的民夫们,就显然没有这种自觉和次序了;
在短时间内的酝酿和发酵之后,他们几乎是相互叫喊着当场闻风而散逃走了不少人,而令在场猝不及防的官军们一时抓也捉不过来。
而逃走的人们,则是愈加惊恐万分的把山南军已然覆灭的消息,变本加厉的在城中传播开来;等到王思勉再度反应过来,依然是面对城中赶来问讯的各家代表局面。
然后他不由的恼羞成怒起来,想要杀鸡儆猴式的严惩一番,这些在城下胡乱“传谣”,动摇军民人心的军中败类;但是在传令下去的时候又出了纰漏;
关于“惩处首恶,杀一儆百”的口令,在层层下去后被传成了“惩处首从,杀一儆百”;而其中负责执行的人中,亦是有与那批替换城下守军相熟和故交的所在,自然忍不住将消息泄露出去。
结果就是这批被监管的官军闻讯后,自觉无过却要遭此灾厄而悲愤莫名,当场不忿的串联起来又鼓动和裹挟左近的官军;反水抢了器械攻打上城楼来,号称要铲除奸逆以正视听。
而王思勉只能让人一时抵挡,而自己连忙顺着城墙过道,跑到别处门楼内去求援和避祸了。而这时候,城外的太平军,犹自还在有条不紊进行着,相应的围城和攻略的准备工作。
“樊城镇拿下来了,并且还击溃了前来救援的土团和镇戍兵?如此甚好。。”
周淮安点头肯定道。
“只是吴主簿因为因此身负数创,正在接受救治恐怕没法继续主持战事了。。”
虞候长米宝又紧接着禀报道。
周淮安多少对于对方如此卖力和拼命有些心知肚明,但也是蔚然感叹了下就转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去了;毕竟相比区区一个手下的存亡得失之心,他还要担负和主导更多人的命运和前程。
“襄阳城中似乎有所内乱,南左门到西中门之间传来厮杀声不止?。。正当其前的诸位将官联诀请战?”
随后他又惊讶的接到这个实时消息。
“那就让跳荡都尉王天明、效先别将周本、归义校尉闵勖,各率本部分别抢攻西中门,西右门,南左门一轮;”
周淮安只是思量了片刻之后,就作出了相应的决定。
“在样子队的器械调遣上来之前,以具阵各营就近所属的射生队、投火队,为当下支援和接应。。对了,再让葛从周带着教导队和部分亲直营的人,用我的旗号在西北角且做佯攻之势。。”
随后,接到命令的王天明、周本、闵勖也各自动了起来,而对着全身披挂武装到牙齿的部下,大声的鼓舞和训示道:
“都打起精神来,莫要让那些新投的瘪犊子小看了去,呆会好好证明咱(老兄弟)才是最得力的。。”
“随我豁出性命来做事,能耐越大才越能受到优待和重用的。。”
“拼尽全力干死他个娘滴,就有喝酒吃肉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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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的河东之地。
作为王思勉远房同宗的王仁寿,也在恋恋不舍的心情走出晋阳城,而百感交集的看着手中的《虚氏诗选》和《太平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