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城大内的立正殿中。
被一群形色各异的命妇所环绕着的曹皇后,也在面色如常而挂着隐隐的不以为然和淡然颜色,听取着这些大齐诰命贵眷们的各种奉承与试探的言语。
然而她的心思却是已然飘飞到了远方去了;因为作为夫君兼做大齐新朝天子的黄巢,已然在数日前抱病完成了城外的兵马校阅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御驾亲征去也了。
与之从征的还有尚书令尚让,中书右仆射李俊儒、左右枢密使庞师古、费传古、都观军容使盖洪等等朝廷重臣,以及十二卫大将军中的过半数。可谓是将星熠熠而格外的阵容鼎盛了。
因此,如今偌大的京城之中连带京畿四州的机要事务;都是由掌管内廷庶务的曹皇后,加上政事堂留守的侍中赵璋、平章事崔缪,御史大夫郑汉章,还有一个形同摆设的王铎,在共同接受奏对和联署的。
至于长安城中的治防和武备诸事吗,则是再度统一在了黄巢的亲信大将,诸门巡防使、京兆少尹孟楷孟楷的麾下;甚至就连黄门八子之一的京兆尹黄瑞在内,诸多黄氏宗亲和族人都被变相的架空和隔离在外。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自有一群亲信班底和护卫力量的曹皇后,才是这长安城中最有权势与威望的人物;也是那些夫君出征在外的命妇们,最大的主心骨和消息来源。
但是她却并无多少大权在握的欣然和受用,反倒是有些心力憔悴或者说是力不从心起来。毕竟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以声色娱人的歌女而已。
这些年一路走过来见识和经历的多了,才有了眼下的格局和手腕。然而,虽说她竭尽全力扮演好黄王后宅贤内助的角色,但是随之站到了这个母仪天下的位置之后,还是稍显有些底蕴和学识不足了。
更让她心烦的是,虽然经过这场大病后的波折,已经大大弥合和拉近了,有些淡然疏远的彼此关系。但是黄巢在临出阵之前,还是私下秘密去会见了那个小刘氏。
并且还让与自家关系较远的大内择捡使黄毅,来负责益都、襄平二王的日常护卫安排。这明显就是有所制衡和防备,或者说不信自己的气度和城府,能容得下黄王血脉的两个小儿么。
而她最大的心病,也就是膝下没有一个亲手养大的儿女来作为傍身;唯一教养出来的养女也远嫁在南方而终究有些鞭长莫及了。所以在某位新纳的妃子传出身孕之后,她就迅速与之达成了某种协议。
只要能够对方能够诞下子嗣来,她就会以皇后的名义养在膝下,令其天然就有了嫡系的名分和大义,然后再进行慢慢的经营和布置,但是在此之前,她绝不会做出动摇国本和根基的事情来。
正当曹皇后越发有些不耐和无聊的,打算寻个由头将这些抱着各色心思和念头,才聚附在自身边命妇们给打发出去;却见到一名内宦恰巧就踏着碎步进来低声禀告道:
“堂老发来帖子,请娘娘移步宣事殿听政。。”
随后,曹皇后就有些百感交集的看着一份急报的扎子;却是在心中暗叹道,自己那位养女壻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么。然而自己又当何以自处呢。
“皇上亲征在外,还请娘娘拿个主张。。”
清瘦硕睿的侍中赵璋再度开口道,
“吾一介妇人。。。岂不是要避嫌么。。”
曹皇后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心思几转之下还是叹声道:
“若是皇上许以裁断国事的娘娘都要避嫌了,那我辈岂又能独善其身呢。。”
赵璋继续劝到,顺便瞥了一眼对坐的平章事崔缪;他可是记得对方还有个女儿,也陪嫁在那位大都督的身边。
“也罢,其他的东西吾也不懂不会,只是觉得圣上亲征在外,莫要让人徒了乱心思才是啊。。”
曹皇后听到这里也叹声道:
“姑且把这消息压一压,进一步确认了再传发出去,诸位以为如何。。”
“娘娘真乃持重之论。。臣当副署。。”
赵璋毫不犹豫的赞同,并补充道。
“并请孟大使封禁九门,严防私下闯出之辈。。”
——我是犹豫的分割线——
而在峡江道最西端的渝州境内,正当是巫山云霭阴雨绵绵之间。
一名来自涪江上游的西川高仁厚处的信使,也带着满身湿气再度出现在当地天城寨城,留守的太平军都尉闵勖面前。
“闵兄怎么还没想好,错过这个机缘,那就是玉石俱焚了啊。。”
“你终究是昔日朝廷官军的出身,只是不幸隐没于贼中,又岂有真正大用的前程和机缘呢。。”
“不若的话,又何必因为区区的饮酒延期之事,就打发到这久而无事的峡江前沿来,形同闲投散置的管领这几个城寨呢?”
“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高君候可是专任东西两川之要的旌节,权柄专重非常人所及,更是能够闻达帝前的保扶元勋。。”
“只要闵兄能够及时反正立功,投过来之后最少也是一路兵马使或是大镇镇将的前程啊。。日后峡江道若得光复,就算是一州守臣也是唾手可得的功名,”
“若是兄弟想要报效君前,君侯亦是可为保举之,如今朝廷中枢正是大量用人之际,正是你我之辈大展拳脚的天赐良机啊。。”
这名信使如此大言煌煌,自然是有相应的底气使然了。
自从高仁厚引兵南下之后,成都以南的西川八州,几乎是以土崩瓦解之势的卷荡而下。那些由陈敬瑄或是田令孜所任命的守臣将吏,更是纷纷的不战而逃,或是被部下执献。
而且得益于他过往的名声和恩德,那些原本不堪忍受官府反复无常的盘剥和压榨,重新起来作乱和啸聚地方,截断道路的各处村寨栅垒,也闻风而定。
他们甚至纷纷交出粮草和丁壮,驱赶着猪羊加入到了高仁厚的军马当中去;至于那些原本派遣在其中的屈从行旧部,也纷纷被驱除或是杀死。
毕竟,对于太平军所宣称的那些主张和好处,少且远在天边而有所不及;但是高仁厚早年给他们带来的恩德,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故而,当高仁厚益发壮大的军队抵达泸州之中,原本打成一片的泸水蛮等本地土族部落,也畏惧其声势而纷纷停下冲突请求仲裁。
于是,高仁厚有得到了泸州境内近一万多的蛮兵为助力,而越发的兵强马壮起来。哪怕是停驻在合江口一代,也给下游的渝州造成很大压力。
因此的彼消此长之下,太平军据有的峡江道五州所要面对的局势一下就恶化下来了。尤其是在在峡江水道路具有一定优势的水轮车船,大都被调遣东去之后。
他甚至开始对于当地守军的劝诱和分化攻势;虽然绝大多数的普通士卒和武装屯垦团内的外来填户,因为明显分了田土和安置了家业,或者家人亲眷具在荆湖而基本不为所动。
但是在留守的太平军中下层当中,一些来自前官军乃至是老义军出身的将校,就不免有些动摇和不安的心思,或又是悲观失望的情绪了。
正当这名信使滔滔不绝的慷慨陈词之际,却有一名军校匆匆走进帐来,对闵勖低声耳语几句,他顿时露出某种豁然开朗的表情来突然道:
“如此甚好,真是多谢贵使助我一番富贵前程,。”
然后又在信使不明所以,却又隐隐得色的表情当中,闵勖继续下令道:
“把他拿下,还有军中接触过的那些人等,就此装上船去,好走不送了。”
“接下来,就让咱们好好会一会,那位西川人人称道的‘仁厚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