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久之后,在京畿道西南商洛道支线的大昌关内,亦有人大声咒骂道:
“周孟南,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眼看京畿里大伙家眷都在遭难了,你居然还引了太平军来乘火打劫这一遭?”
却是一名灰头土脸被扭按在地上的大昌关守将;而围绕在他附近的则是那些被解除了武装之后,脸色各异的大齐守军士卒。
“你这话就说得大错特错了。。我这正是为了救助大伙,才特地带兵过来的啊。。”
刚刚骗开关城的前大齐押生将周孟南,却是大义凌然呵斥道:
“太平大都督难不成不是同属义军的出身么,难道不是圣上钦点的东床爱婿么;既然都是王上自家人的干系,怎么就不能在危难之际帮上一把手呢。。”
“更何况如今王上尚不在京城,难道坐镇局面的曹娘娘就不能请亲近家人来救急了么;可到了你这儿就推三阻四的又是什么居心,难道叫人眼睁睁坐视局面败坏么。”
说到这里,周孟南面露鄙夷之色道。
“再说了舒二郎,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与那死鬼黄存的干系。平日里那些小手脚也就罢了,这一次,难道还想把大伙儿拉着与你一同寻死。。”
“我呸,你这是假惺惺买的什么好,有本事就给我来个痛快好了,凭多刮躁什么。。”
按在在地的守将却是愈发激烈的反驳道。
“罢了罢了,这厮要寻死也就随你去了;同时义军所属的出身,哪有未曾御敌就先把刀枪对上自己人的道理。。”
然而一直在旁没说话的王行空,却是对着左右摆了摆手道
“给他松绑,再带上甲械和干粮;还有其他人愿意一起走的,也尽管放行好了;不管人家领不领情,也算是咱们对于京畿道內义军兄弟的一番心意了。。”
于是在这么一番表态之后,上千名关城之中的守军,最后居然只有两百多人站出来,愿意跟着这名守将舒二郎一起,以增援为名前去投奔长安。
而剩下来的守军人等,则在逐步打开的罐头和炒面,豆条,摆开十数口大锅生火炖煮而成的香气当中,迅速的沦陷下来;
当他们连汤带水的饱饱大吃一顿,又重新领回那些被刀仗甲械之后,气氛就变得更加轻松和泛活了起来;而又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加固狭窄关口內低矮北墙的劳动中去。
在如今关内情势混沌不明,敌踪隐现的情况下;至少竭力保全自身以期将来的这一点上,他们是以这些新来的太平军士卒,是完全一致和同调的,干起活来也不失卖力之举。
然而,当太平军提供的第二顿汤饼充裕的加餐,才在午后没有过上多久,就见到了北面也燃烧起来的烟火点点,以及在这些若隐若现烟火当中,仓促奔逃回来的人影。
虽然他们个个没命跑的丢盔弃甲,弄得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但是还是有人眼尖的认出来,这赫然是上午被放走出关而去的舒二郎等人。
而披头散发奔逃在最当先的舒二郎,更是在抵近城下后竭尽全力的叫喊着什么;
“关内快快派人接应,彭(瓒)大将军麾下与敌数战力竭,已经率部折转而来了。。”
就像是在印证着他的话语,远处低丘起伏的地平线上,很快出现了一支在滚滚烟尘当中拖着旗帜,垂放着兵器的散乱人马。
只见他们奔走的是如此仓促和匆忙,以至于不断的将身上可能有所负累的东西,给一路遗弃的都是,更有人此起彼伏的大喊道:
“速速落关开门,敌军来势汹然,大将军需要就近停驻休整一二,”
正在城头上聚集起来的那些本地守军,也顿时骚然起来;而又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未曾请的入驻太平军别将王行空的允诺,就已然呼朋引众的赶忙冲出关城去了。
“请让我带队将他们。。。
闻讯赶过来想要制止的周孟南却是晚了一步,而勃然变色的对着主持局面王行空请命道。
“不用,想去尽管让他们去好了。。”
然而王行空却出乎意外的制止了他。
“接下来我们继续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很快主动冲出去的那数百名守军,就与舒二郎等人汇合做了一处;然后又迎上了彭大将军所的旗号,片刻交涉之后就将其接引着向着关城驱驰而来。
然而,当舒二郎为首的先头人马退入了关城之后,突然就有人竞相抽刀对着左右乱砍滥杀起来,顿时将关内墙下的局面给搅扰的一片混乱。
而那部彭大将军的人马,也在靠近关墙不远处的那一刻,突然竖起了许多陌生而异样的旗号来,居中黑缎滚边将旗却是上书这一个斗大的“李”字。
只见他们奔涌如潮的前端,转眼就在几乎毫无动静,似乎猝不及防的墙头守军眼皮之下,一拥而入了关城之内。
突而关门之中就轰然爆出一声巨响,随着滚滚烟尘喷溅而出的是许多残断肢体和人体碎片,然后墙头上霎那间就冒出黑压压据弩持铳的太平士卒。
又随着极速挥舞而下来的小旗,在成片烟火绽放当中将矢弹,劈头盖脑的轰击在城下那些亦是毫无遮蔽的密集敌从之中。
而在关城之内,那些伪装友军而乘机乱砍滥杀作乱的敌兵,也突然逐渐发现了事情有所不对;他们在杀散了那些原本的守军,又点燃了好些屋舍之后,却居然找不到可以攻上关墙上的通道。
或者说这些阶梯和过道早已经被人刻意掘断和破坏掉了;更有人从墙头上推下来预置好捆绑着杂物的大车,而讲内外门道给变相拥堵起来。
于是他们一下子就被夹在了,占据内外两重关墙上的太平军士卒,所交叉打击的投射杀伤范围之内,更有参差不齐的火油弹和爆弹,被投掷在他们之间。。。。
而当天色逐渐放黑下来之后,关外那些偷袭不成转为强攻不下的敌军,也不得不脱离开满目疮痍的城头,而缓缓向着远方退却而去。
而这时候面无表情的王行空,也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以这些原有守军为诱饵和代价,所谓诱敌深入加上瓮中捉鳖的策略,差点儿就让他给搞砸了。
如果,不是刚好一枚延迟未响的爆弹,在一名貌不惊人的敌将身边突然爆响,将其掀翻下马来而引得敌势哗然的话,只怕他们还要在更加艰难的局面当中,付出更多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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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襄阳城内,周淮安也凝视着重新布置起来的关内沙盘地图,而看着上面随着不断送回来的讯息,逐渐增加起来的各种标注之物。
从古至今,围绕战争衍生出来的军事动员能力,以及武力投放距离和边界,基本上都是由相应资源物产构成的经济基础,与统治力核心区域为依托,进行消长和演变的。
因此,古往今来很多战争态势的改变,和力量对比的消长起伏,乃至最终胜负对决中,看似偶然或是不可思议决策的背后,都是与这些重要因素息息相关。
或者说大凡是世上的军事行动和战争进程,都是伴随着人口和资源物产,交互催化出来生产力为核心的经济基础来进行的。
像是周淮安坐镇江陵期间,依托水陆延伸出来的新旧交通线,以及遍布岭内岭外的壁板信号塔系统,就可以同步对于南方岭外的广州、上游峡江道的渝州;以及长江下游的润州战事,进行有效的操控和影响。
而再北移数十里到了襄阳之后,则是将进一步加强了对于商州以北的关内地区,以及鲁阳关和渣芽山以北河南地方的影响力度和军事行动效率。
毕竟,作为一大势力的领导人,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也不表态,就坐镇在那里的对外威慑和局势上的牵制,和对内的人心士气的无形加成效应也是完全不可忽略的。
尤其是在人口和地理上相对不利和逆势的以南伐北当中,这些就更加明显了。比如蜀汉诸葛孔明的六出祁山,东晋恒温的三征中原,南朝宋武帝刘裕及其子刘义隆,被称为“元嘉草草”功败垂成的北伐;
最后都是在先发势如破竹的轻取之势,再到陷入长时间攻守往来的相持和对峙,最后才后力不济导致已经取得战果和地盘都不能够保住,就在急转直下的颓势当中彻底放弃或是对大败亏输。
甚至因此令自己的基本盘损耗严重,变成民生困弊而经济萧条,乃至持续不断的衰败直到崩溃;又最终成为相应政权势力垮台和无以为继的导火索。
虽然目前太平军只是以部分力量所进行的干预作战,但是多方势力交错的战场上几乎是没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作为熟知诸多历史典故和经验教训的穿越者,自然要尽量避免这种潜在的雷区和隐患了。
就像后世唯物主义哲学里教导的,在处理一件事的时候,你会发现事物或过程之中会出现多种矛盾。这个时候,你需要找到居于支配地位,起着规定或影响其他矛盾作用的主要矛盾。”
毕竟,关内的义军大多数属于可视,而难以判定敌我的立场状态下;有时候的猪队友比直接站在对立面上的敌人,更加具有防不胜防的危害性。
所以干脆一并视为不确定因素来处理,做好自立根生艰苦奋战的长久准备了。
周淮安虽然没有勇冠三军所向披靡的武力和将略,或是足以传世称著的奇谋智计;乃至是天然就让人争相追随的显赫出身和不世名望,个人魅力所在。
但是他至少有着后世军事建设和组织制度的现成架构,也有发展生产力的完整路线图;更有足够可以作为实践的基本盘和大后方,来不断的试错和推行新事物。
因此在战略大方向上,周淮安只要发挥己方的优势和长处,确保后方储集的充足和道路输运的通畅,然后聚集足够装备精良而训练有素的军队,作为堂堂正正的推进和碾压过去的大势好了。
这时候,却又一名虞候大踏步走进来恭声道:
“禀告大都督,来自长安中宫(曹皇后)的使臣,已经带着诏书自武关行船抵达了城外了。。”
“好。。”
周淮安不由用扇子拍了一下案几,这样用兵关中的诸多布置最后一环也补上了;不要小看这形似虚无缥缈,但又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