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算昨天的)
“倒叫少尹久等了。”
周淮安看到对方憔悴销骨的面容和隐然出现灰白颜色的两鬓,也很难想象这是当初那个一副豪爽刚毅做派,哪怕在广府
得纷争当中被自己打得落荒而逃,也毫不气绥依旧勇武不堕的义军骁将,却是不由感叹起来。
“这些日子里城中多难,少尹怕不是经历了许多艰辛和困厄了?”
“多谢大都督关心,总算是承蒙贵部援手,最终得以脱困了。。只是其他种种,就不免令人见笑了。”
孟楷亦是微微拘谨的苦笑道
“只要人活下来就好,一切都还有可能不是。”
周淮安真心实意的宽慰道:以前曾经闹得刀兵相见的种种,到了今时今事也不再是那么令人在意了。
“接下来城中依旧诸事繁多,尚有许多人等需要救助和安置,少尹可否过来助我行事一二。。”
“大都督抬爱了,某又何德何能当的如此看重呼?”
孟楷不由一愣,对方居然隐约表示了想要招揽自己的意思?这般不计前嫌的宽宏大度虽然未尝不是令人敬佩得,然而他
又苦笑了起来;毕竟,虽然他已然大致认同并且接受对方的理念和行事之道,然而自己多年深受黄王的看重和栽培、提
携的恩义,而早已经决意唯以此身追随到最后了。
“况且某家身受黄王委以京畿之要,却是最终有负所托,事后也唯以竭力补救;又怎敢再多想其他呢?”
“此乃应有之义啊,。”
只是姑且一试而对此并未抱太大指望的周淮安,一边点头应承的同时,也在心中略带遗憾澄复杂情绪叹了口气。不过,
如果随随便便答应的话,自己倒要怀疑他还是那个黄巢看重和依仗的亲信大将么。
“只是,接下来在中宫(曹皇后)那边的诸事纷繁,就还请少尹多多帮衬和用心了。”
“此乃某家的臣分,正当如此啊。”
孟楷亦是面色略雯的重重点头应承道,算是隐隐接受了这个变相的要求和条件:
至少有了身为京兆少尹的孟楷的配合,再加上已经找到的关内都转运使刘塘,正好一文一武的标配在曹皇后名下,进而
用陆续收拢起来的义军旧属人等,将大齐上京留守班底给重建起来;虽是个仓促成就的草台班子,但这样从里到外的名
分都有了。
顺便再以曹皇后的护卫为基础重建一支巡禁队式的武装。这样在长安已然收复的区域内,很多维持秩序和整肃、清算的
事情,就不用再用太平军出头和动手,自然有人代劳而达到某种事半功倍的效果来。
”启秉大都督,王(彦章)郎将使人来报,南内(兴庆宫)之敌已然尽数肃清。。“
这时候,便有一名虞侯在门外通传后进来禀报道:
”击破据守其中得天德军并回鹘城傍一部,斩获五千有余,并生擒领军丰州都防御使史可及以下数十人;另外解救得被
掳获其中得千余名女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又道:
”葛(从周)朗将亦是请示余下,是否就此将中军移镇至南内,。。“
”移镇过去作甚,这长安城都还没全部打下来,又鼓捣这些虚头巴脑得东西又什么用。“
周淮安却是毫不犹豫得否定到:
”你且去告诉葛国美,让他好好盯住眼前官军得收缩之势,所消灭一些有生力量才是正理,又何须搞这些除了让我个人
脸面好看之外,别无多少实际意义得想念?“
然后,他才转头对着孟楷坦然叹道: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事先也都耳提面醒过多次了,进入长安之后一定要诸事审慎小心和时常自省;只是连日攻战下
来稍加击退了敌军之后,还是不免有些清疏和骄胜得隐隐心思了,所以才会动念去想这些无关紧要得旁枝末节。。“
然而,这话听在了已然心情大为触动和激荡的孟楷耳中,不免再度有些刺耳和郝面起来;因为他却是想起来当初追随黄
王进入长安城中的情景。那会黄王还未正是登基建朝,而住在了田令孜的宫外宅里;而那些文武部属们更是四下里派出
护兵,自行抢占起来看上眼的豪宅美邸了。
然而却又何曾有人想到过,要在这番繁花鼎盛的大好局面当中,时刻不忘的自省己身和审慎从事呢。兴许也只有像僚属
给自己宣读的那些古今雄奇典故当中,如此这般志怀霜雪而有所大抱负、大志向的人物,才能够不为这些名利富贵的一
时外物所动,最终成就一番该换天地的大业所在?
然后,就见孟楷心中有所决定,而又继续放低姿态恳声道:
“大都督盛情拳拳之下,某也想厚颜讨得一个人情和方便。。却是我那不良与行的本家兄弟,还有一些干系人等,想要
请大都督治下多加照看了。。”
至少,他因为私人立场缘故虽然不能投奔彼方,但是将将重伤的族弟孟绝海,送往条件更好南方去救治和修养还是可以
做到的,这也算是自己变相的某种表态吧。毕竟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也不再单单只是当初那个只要一往无前就好的
“孟如铁”了。
”此事好说。。“
周淮安也略带惊讶又毫不有犹豫的应承道:反正这也是在下一批转移的人员名单里,多捎带上一些人的举手之劳。至少
在太平军已经接管和收复的这些城坊里,有的是失去家园而存身之所,或是饱受战火的患难之苦,而愿以被招揽到南边
去另讨生活或是重新开始的人等。
而对于周淮安来说其中比较令人意外的收获和惊喜之一,就是在两市及其附近的几个城坊当中,就近所获大批专为内三
省之一宫台省的五局二十四坊,以及将做、军器和山陵、少府、水部等署衙有司,提供各种服务、役使的官奴婢和官属
工匠人等。
最终连带他们的学徒、家人一起足足还有两三千人之多,还附带许多历代流传下来的图样、规范(模型)等文牍物件,
都已经在被解送往山南东道、乃至荆南境内。在短暂的登记和安置之后,就会依照他们表现出来的专长,而填充道太平
大都督府治下的各处工场作坊和项目工地里,变成初级工业体系和生产环节当中的一部分效能。
然而,在送走了满怀心思的孟楷之后,周淮安又得到了新的通传;说是有昔日大兴善寺出身的佛门中人,恳请能够当面
拜见一二。他不由调整了下心情而微微笑了起来,这些家伙终于还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作为“天下佛门,长安八宗”的所在,也许在历次变乱之后经济和财力上没有什么油水了,但是起码还有人啊。这些云
集京师的佛门僧众也,算是这个时代难得的高学历群体。
因为常年要与达官显贵,乃至皇家贵戚打交道,没有一点文才、学识和见地,是很难在激烈竞争中立足下来的;周淮安
也不指望那些真正热衷富贵权势的“高僧大德”,而只要此类门下相对年轻,便于影响和改造的徒子徒孙就好了。
反正太平军对于治下寺院僧徒的管理和整顿,以及如何驱使和运用这些宗教人士,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和贡献,换取
相应的身份资历和待遇,已然有了一套颇为成熟的模式和经验心得了。
与此同时,孟楷也在明德门附近唯一一处保全完好的道观当中,再度见到了曹皇后及其聚附身边的若干人等;却是自有
劫后余生、人事唏嘘的另一番感触和心情了。
只是当心绪满怀的孟楷,在犹自眼圈泛红的曹皇后涓涓嘱咐声中告退出来;又抬脚前往残余拱辰军和卫鹤府、曹氏部曲
的临时驻地而去;却冷不防被匆匆追上来的一名小校给叫住了:
“可是孟京兆当下。。”
“敢问何事?”
孟楷疑惑的转头道:
“在下王彦复,添为左阵选锋团见习虞候,据说京兆先前打听一名郭姓女子的下落。。”
这名小校开门见山道:
“难道是已经分辨出她的尸骸了么?”
孟楷不由在心中微微抽痛了好几下。
“却是京兆误会了。”
见习虞候王彦复却是平声静气的道:
“之前本部奉命攻打南内时,亦在其中解救出许多被掳的女子,更是因此擒获了败逃的敌军大将;然而此事却与一名女
子有所干系。。时候盘问之际,此女言称与京兆相识。。”
“。。。快,。。在哪?”
然而这一刻孟楷已然心情激荡的没法再说出更多言语来,而只剩下这三个字:
——我是激荡的分割线——
而在华阴城外,朱老三看着远处鱼俪而来的队伍和青色旗帜,才不由重重吁叹了一口气。虽然有城墙为凭,但是被沙陀
兵突袭和围困的这两天,他是真心不好过的很。
由于在城外损失了携行而来的大批辎重,而城内又是空空如也的一无所获;所以在剩余物资分配上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他很是弹压和平复了几次骚动和纷争。
结果就有来自汝州别部人马连夜自行出城突围,然后被早已守候多时的沙陀军给包了圆;待到天明时分的时候就剩下在城门外堆成小山的尸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