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淮安刚刚签下新文书,将江陵、襄州、广府、润州、杭州、越州等地风月场所当中,所发展出来的众多外围眼线、通报合作者,给统一归纳到日后重建起来的七秀坊当中。同时一边吃着鱼粥、寥(糟)饼等早食,一边享受着身边这名代号“雨卿”新侍女服侍下的口腹之欲,同时又接到了新的突发报告。
“启禀大都督,有淮西刘汉宏派出使者前来江陵,许以江北的黄、蕲、沔三州之地为酬,邀约南岸太平军共击据有舒、庐、和、滁(州)大部的杨行愍所部。。”
“又有润州戍防官自广陵城内的传书,许以扬州以外之地,凡财帛子女尽与取之。。请发兵邀击于广陵城外?”
“这算是送上门来的街口么,都凑到一块了?”
周淮安不由叹息着,夹紧案下臻首的动作亦然。
而与此同时,在大讲习所关于刘允章到来的余波荡漾之中,也有人开始大声抱怨着:
“刘公真是瞎了眼,什么叫做太平军不随便杀人?那位大都督的确是不随便杀人啊!可是他更喜欢诛心和灭名啊!”
“动辄就是破门抄家,举族流放千里,就此妻离子散,劳顿尘泥之间;还要被著述论罪污为身后骂名。”
“如今那些残余的家世和门第,为了身后家名的传续,哪个不拼命将自己的学问供奉出来,”
“更何况还三代以内窒息亲族不得出仕的株连手段,这是逼得别人去分家散族,不然就是自绝于乡党啊。。”
“慎言!你也想累及子孙后世,还是赶不及要去安南种蕉稻么,我可不想再来这么一遭了。”
“眼见得新朝大势已然不可违了,还是先多写几篇忏悔书和回忆录,好为子孙家人获得一个宽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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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成都城中,重新接受了任务和上线的林深河却是一下遇到了新麻烦。
“郎君想要尽心效力的,怕不是这所行在,而是别有所处吧。。”
新婚燕尔不过半月的妻子温笑彦彦道:
林深河一下子就汗然具下了,这才成亲没过几天,就被自己的枕边人给瞅出端倪来了,难不成自己的掩饰功夫就这么的差劲么?明明自己的行院姬馆里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啊
“娘子这是何意?太可笑了把。。”
“郎君最的破绽,就是对于这地方生民状况,太过用心了啊?根本不像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出身?”
女子继续淡声摇头道:
“娘子这就诧异了,难道身为商贾就不能恻隐之心使然么?不过也是为了从中求利而已”
林深河反而一下子平静下来,故作好笑道:
“这世上自然会有恻隐之心的善人,可就未必能够从这多难世间独善其身或是苟全一时了啊!便就是郎君平日里待人接物的,又是何等欲堑难填的虎狼之辈、私欲昭彰的自利之徒?既能与之周旋往来又不失本色底线,岂又是简单的恻隐使然和追逐功利之心呢?”
女子微微摇首道:
“相比之下郎君这一切的隐隐作为,倒像是南边传言中的那些人了。。再想到郎君正是紧随高节帅班师后脚而至,在荣州地方上居然正巧死伤流离的亲眷皆无,只能投效李貂裆一时。。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也就不再滴水不漏了啊!”
女子却是愈发叹息道:
“却不想娘子你竟是如此看待我的。。”
听到这里,林深河也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点犹豫和纠结,伸手摸住衣袋的事物道:
“只是郎君所见的当朝诸位人物,都是有求与郎君或是别有图谋之辈,自然会忽略了郎君身上的一些细小异状,而只视若是癖好、怪性而已,却怎及我这朝夕相处的身边人,与无声处的察言观色呢。。”
女子依旧从然淡定侃然道:
林深河这下没有说话,只是在叹息声中愈加坚定的握住了衣袋中的事物,而对着女子团手施了一礼。
“只是在林郎想要发落我之前,再敢问一句。。。若是我始终不知而到最后,郎君又会怎么处置于我呢。”
女子眼角隐隐有微不可见的泪水涌出来: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情谊,我或许会尽力保下你一条性命把?其余的真就不好说了。。”
林深河不由犹疑和纠结了下,才实话实说到:
“多谢林郎的坦言相告,奴奴就算是即赴黄泉也再无不甘了?”
女子的眼泪一下子就迸出来了,然后她用一种强颜欢笑的腔调道:
“其实无需烦累林郎沾染上干系,我这自有一种本家女子以防万一的秘药,只要林郎事后报个急病身亡好了。。”
然而女子拿出来的一枚黑陶小瓶,却被勃然变色的林深河一把拍开摔打在了地上,然后他重重喘着气几乎压抑着积累的情绪喊道:
“我也做不到,实在是做不到,我就是个没用的男儿。。算了,我们还是一起走了把?没必要再留下来相互煎熬了!在还没被人发现之前。。。”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住女人的手道:然而,女人却是用力的反拖住他的手,用一种坚定的语气看着他道:
“林郎不能走,最少不能抛下眼前的局面和基础就走!”
而林深河一下子就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方才还是抽丝剥茧的诛心而论,又要死要活的枕边之人。
“既然林郎为我不惜此身甘要自毁前程;那我身为赵郡李氏之女,岂又能为丈夫之累?身为荣辱进退的夫妻一体,少不得也要为这家门将来努力一把了。。。”
只见女子难掩似哭又笑的情态,举手抹着止不住的眼泪道:
“自从那位圣主出奔上京西狩之后的种种,如今就连我这小女子也看出来,这世上已然没多少人再对这最后的李唐气数,抱有幸理了。”
然后,林深河忍不禁一把抱住这名泪眼婆娑的女子,恨不得就此把她撕碎、拆散再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去。随后又变成了一片家什相继翻倒在地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