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贼相争淮南,地方荼毒。。乃至杨氏遂入广陵,乃使里巷闾中催办,遂为流毒满地。。。”
“有素称数万之家而至于卖子女者,有房屋盈街拆毁一空者,有潜身于此旋复逃躲于彼者,有散之四方转徙沟壑者,有丧家无归号哭于道者,有剃发为僧者,有计无所出自缢投井而死者,而富室不复有矣。”
“脱逃相继,甚至剃发断颈,市子割女”;“有自缢投河者”;“富者各投势要百方避匿,止余下人家力不能营求者抵数代死”。“士民椎肌剥髓,抢地呼天,赔累惨重,苦极一时。。”
《广陵妖乱志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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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不大的后庭很快就被翻找一圈,甚至在杂草枯枝下找出了几具干瘪不一的尸体,赫然疑似官军的服色只是不晓得为甚横死在这里。然而当他们将其掩埋掉之后,那隐约的动静总算停了下来。然而只是消停了段时间,到了这些士卒开始取食之后又再度响起了起来。
“队头,此处怕是有些不干净了啊!”
眼见的一些士卒有些疑神疑鬼和惊疑形诸于色,林千军不由放下手中罐头恼怒起来呵斥道:
“这光天化日的怕个鸟,咱们追随的那位大都督可是什么人物?在世的菩萨神仙啊!咱们眼下做的可是堂堂正正的救亡图存大业,难道不是自然一身血气赢然而魍魉辟易?,还怕个区区的鬼魅手段!”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拿起一根短矛来到堂后,对着墙壁和地面、树木用力抽打起来喊道:
“甚么装神弄鬼的玩意,还不快给我出来现身!信不信老子能再杀你一回!”
在这么用力敲打了一遍之后,那个不明的动静果然就销声匿迹了。然而,林千军却并没有掉之以轻心,反而郑重的在原地更加仔细的盘桓起来。最终,他在一颗根系茂密的大树下找到了一个洞口,赫然还残留着塌边不知道多久的井架痕迹。
随着他一脚揣入几块干土,顿时在其中传来沙沙坠地的回响,却是一口干枯的浅井。然后那种令人凭空毛骨悚然的诡异声响和动静,也像是被触动一般再度冒了出来。林千军不由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怕不是什么野物误入其中而被困住不出了。
“快来搭把手,怕是有只大家伙藏在里头呢!”
随后,他就对着跟过来的几名其他士卒喊道:片刻之后,在他们拿来的绳子和长杆组成的套索死命的搅动之下,果然是套住了一个颇具份量而尤自蠕动的事物;然后一鼓作气被合力拖曳了出来。
然而让他们有些大失所望的是,这拖出来的不是什么大猎物,而是个佝偻身子颤颤不止而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泥人!但好歹他们如今身为太平军士卒的一点恻隐之心还是有的,林千军随即吩咐道:
“看起来是个落难的可怜人。把人给弄干净了再喂点吃的,看看能否问出点有用的消息来吧。。”
随后,那只杂毛狐狸肉和大酱、鱼干一起炖煮的荤菜也终于做熟了,弥漫出一种异样的肉香气来。而林千军带领的巡逻小队,也完成了对于周边的一些地形要点探查,而填写好了半张的行军日志。然后就想起那个井坑里的倒霉蛋不由问道:
“人醒过来么?”
“喂了汤水之后醒是醒来了,只是说的话有些。。疯疯癫癫的不知所谓。。”
留守的火长之一有些表情怪异的回答道。
“又是怎生个怪异之法?”
林千军不由诧异道:
随后他就在正堂废墟里见到了那个被初初清理过的幸存者,却是须发皆白黏卷成团而形容枯瘦如骷髅的老者。只是这老者披裹着件粗毛毡毯,一边有些贪婪的往嘴里塞着饭团子,又舔着脏污手指缝隙里散落的饭粒,然后用发自鼻腔的哼哼声调,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一些语无伦次的内容:
“赏,赏,吾要给尔等重赏。。”
“好吃,真是美味,神仙都不做了。。”
“救下我来,你们可有福气了。。”
“再来一个,不,来一碗,那个羹。。”
“回头送吾回去,每个都有赏钱百贯给绢,领兵的不管哪个,都可马上作守臣,县令、刺史随便挑。。”
“那个想要成家的,我也有满园的歌姬美伎任尔求取。。不够,不够,再来一个胡饼。。我就给你一座宅院好了。。。”
然而,相对于那些抱臂在旁围成一圈,满脸揶揄和嬉笑之色在看笑话一般的士卒。听到这些形似疯疯癫癫之语的林千军,却是有些难以置信、欲言又止的慢慢张大了嘴巴;他毕竟是曾跟随过张(自勉)大将军身边,隐约听闻过一些东西的。
然而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只觉得对方衣貌形态越看越像,越听越像是那么回事;林千军不由按奈住激烈跳动的心情,而故作不以为意的念了句:
“老丈可是扬州城里用事的贵人。。”
“正是。。如此。。”
嘴里像是仓鼠一般被塞满而鼓起来的老者含糊不清应道。。
听到这句回答,他不由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之意而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左右言顾道:
“真是老天庇佑啊,凭空天降一番大机遇和前程,怕就落在这位身上了。。”
“尔等可是那部人马的麾下?。。”
这时候,这位褴褛老者也终于回过味来而略带疑惑问道
“清正天下,再造太平。。”
左右士卒不由条件反射一般的正色齐声喊道:下一刻,就见这老者骇然失色的手中羹碗跌落在盘坐的腿脚上,又烫得痛呼滚倒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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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片慌乱的高邮城内,挂着“三世舍人(中书)”“五代堂后(官)”的徐氏大宅当中,白发苍苍的当代族长兼家主徐丰言,也在对着家族成员叹息道:
“能卖的都卖了,能分的也都分了吧。。就算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家主,何至于如此啊!这都是咱们世代经营,长久立身的根子啊!。兴许再坚持一二,就熬过去了呢?”
皓首白发的家人中,也有苦苦相劝的。
“坚持?就算此番那些太平贼不来,本家又还能够坚持多久呢。。”
家主徐丰言无奈苦笑了起来:
“官军来了要罗括、要捐报,义营军(土团)来了也要摊派,要助募;这各路人马流水一般的来往,就连流民过境也要吃尽地面的,这种日子又何时是个头呢?就怕贼军还未来本家就已然不覆所在了啊!”
“可是太平贼岂不是一贯酷烈残横,不见容于我辈显望门户么?只怕到时也是早晚家门不保啊!”
也有人满脸愁苦道:
“再怎么酷烈也是要坐领天下,也要治下有人交粮纳钱、出丁出役啊!至少对尚有用处的人家也不至于斩尽杀绝吧?”
徐丰言越发叹息道:
“既然彼辈痛恨豪姓大族,也容不得衣冠户和形势户的那些勾当;那咱们就把家当和田产都分了,变成许多个自力营生的小门户;也就不容易再追算不到头上,兴许还能保全下一些家门和姓氏了不是?”
“岂不闻,城里那些商贾之家都在暗中准备好旗色,就等着贼军一来就倒屐相迎了。。在此之前我决意出家上山避世清修了,本家既为朝廷的累世宦门,无论祸福自然要身受其利害牵扯。”
“尔辈且好自为知把!若家中子弟多了,难免有所不肖者还是早早处置和发落,苦主也要早早安抚和补救了以为摘脱;不若待到贼军籍故找上门时,那就是牵连家门的倾覆之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