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平大都督府的体制内,除了传统军队(军功)系统之外尚有几条比较热门的坦途大道。就是在经过基层的三级跳式教育普及之后,掌握了最粗浅的文字书写和数算基础之后,既可以选择继续深造算术而成为一名赋算人员。
这样在结业后不但可以进入都督府内相应的财计、核算等专业部门,也可以满足其他部门乃至是各级地方官府,形形色色的屯田所、工场矿山和官营商队商号,在相应财务管理和数据统计方面基本需求,级别不高但是路子很广。
或者选择继续进修律学科,掌握相应的刑名制度和法理基础,然后成为最基层的见习巡回司法人员之一;待到积累了足够的基层经验和资历升到吏目阶层,就可以选择做一名(流动)巡事或是(派驻)推官,自此开始在司法体制中的仕途,或是有机会平级迁转为相应基层亲民官的佐副职。
此外就是从屯田所的管理职责中,一步步走出来的农官体系了。这也是最为辛苦和琐碎的一个差事,但是一旦达到足够的级别之后,在诸职铨选和迁转上自然有相应雷打不动的优先权和选择权。
毕竟,这也是一个从小农经济社会刚刚变型过渡来的时代,既然能够搞好农业生产和背后的集体组织,那也意味着能够解决日常可能遇到的大多数社会问题了,只要再经过一定程度的深造和进修,自然有出任亲民官的优先资历。
最后,还有半条属于工场和矿山出身的技术官僚体系,不过这条道路就相对狭窄一些了。在仕途选择上就只有一些对口的部门作为日常的发展方向,就算是转任也只能是负责具体的事务官,而往往没法成为抓总的亲民官、正任官。
但是优势是工作内容和方向上相对稳定和简单一些,适合那些心思比较单纯或是讨厌庶务,喜欢在相应领域内钻研和深究下去的人选。。
还有半条坦途就是商业体系和对外部门的干系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排在逐条仕途之末,这也是接触面最广而风险兼具,经手的利益最为丰厚的一条路子。而成为那些学识基础不够,但是人情练达、心思灵活之人的首选了。
而像是他们这样旧日士子出身,而半路加入到文宣和教化系统当中的存在,同样也能算是是小半条坦途;只是在跨阶的出身考察和迁转上又要更加严格一些,需要相应的推荐人为之具保才能进入下一个环节。
但是最不济也可以在中枢和地方上,谋求道一个诸如博士、教授、教习、讲师、助教、师范之类的督学和训导之职;或者在宣传部门内一直发展下去,从撰写文稿和编纂书册的主笔、编修、正字,就此谋求成为了未来的学政、言官和馆阁诸职的出路。
当然了,按照《太平纲要.考成法》里的基本原则之一,无论是哪个途径的出身和路子,等积累到了体制内第十九等的吏目、长吏以上后,不经历地方基层主政过的资历,是不能直接从现有职位上转为部门正任官的。
因此,那些已经在大都督府下辖的判曹科房司局等,各种佐副职位上干出业绩来的事务官选;想要在本位更进一步的话,也只能请求到地方去对等担任一届亲民官,或是军事后勤的组织管理者,待到考绩圆满之后才能转回。
所以这才让杜荀鹤有些犹豫不决,自己接下来将要选择的道路。因为除了那些机关匠造的技艺和行商交涉,实在是他所非胜长之外;无论是鞠身下田监理农事,还是给乡间纠纷和争讼书写判词,或又是数算理账,他都可以胜任一点的。
而光看大都督府内那几位正当得用,而形同风向标一般自然而然聚附了一大批相应效法者的老大人,就知道这些旧属士人相应的仕途倾向和上位者的用人风格了。
最早跟随大都督的长史樊绰无疑是吏务民政的全才和老手,只要不出意外也是未来的中书门下、政事堂,或是其他类似中枢要害中的备选之首。
而刘洵和陆龟蒙同样都是以民本农事出众的人物;只是一个以擅长经营和调理民生所需而被看重,另一个则是在农学技艺上更加业有专攻,泽及源远流长而已。是以许多人都揣测此二老,在未来的六部之中必然有所一席之地的。
然后是当代的文坛大家皮日休和安南治学大家丘宦为代表,诸多投附太平军督府的传统士人,依照他们在宣扬义理和推行教化上的作为,日后的内廷词臣、侍御学士和国子监祭酒,也许会是他们的最终去处。
此外,又有那位大都督格外看重的江东鬼才罗隐和义军军师杨师古;虽然不能代表大都督对于大多数士人的态度和倾向,但是少不得也能独当起未来的御史台和秘书监之要。这同样也是这些士子一条可以努力的方向。
此外,又有诸如顾问诸僧(虚中、贯休、义信、藻光、长仃子等人),湖南三友(齐己、尚颜、顾栖蟾),江东四士(陆希声、殷文圭、顾垂象、羊昭业)、江西二俊(方干、沈斌),闽中二黄(黄璞、黄滔),等等一众人物,也在相应位置上发挥的作用。
只是他们的各自境遇各自不同,有的很早就主动追随了那位大都督的基业,而成为不可忽视的重要部属;也有人是中途改弦更张投效的,而被作为某种破格叙用的专长人士;也有属于在敌对战阵之中被俘,而只能在圈禁和编管之下著书立说有限的使用;就不足以成为效法的普遍例子了。
但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大都督府的前景和未来所向。要说这位大都督如今也不过是正当壮年,又有天赋秉异的传闻,怕不是能够继续稳定执掌国政上数十年的光景。所以只要是有点上进之心的人等,都自然都会有所相应的盼头所在。当然了,至今没有子嗣则是另一个问题了。
而在断断续续的叙旧和缅怀各自行路经历种种的酒酣耳热而之际,杜荀鹤也难免再度烦恼的饮下一大盏咂声摊手道:
“这可怎叫人如何决选啊!各位可有什么教我呼?”
“其实选什么路子不打紧的,以大都督府如今的进取之势,难道还怕没有更多的机缘么?勿论你怎么选,真正关键还得看你所在何处啊!”
同样尽情满饮得脸色泛红的韩偓,却是放下空荡荡的白瓷酒盏微醺道:
“老韩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彦之起码还有的可选,寻常之辈还没这些选的了。。”
饮得满面油光发亮的韦庄却是无奈摇头道:作为随军的宣教员和采风员,他在关内班师后也晋升了两阶,算是步入手下可以管几个人头的吏目阶层,但是比起这位一贯性情豁达的至交和难友,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端己也无须妄自菲薄啊!我的本来的意思就是,无论你选择了哪条路子,都比不过在合适的地方发挥出用出来啊!”
韩偓继续道:他既然有幸身处在那位大都督侧近,虽然不是时常都有面见的机会,但日常接触往来的人等也足以他开拓眼界和见识,而比这两位依旧沉沦下僚的老友看得更远一些了。
“致光兄,你是说得可是淮南呼?”
这下子杜荀鹤也慢慢的从醉意里回过味来。
“不错,如今的督府兵锋所向,岂不就是我辈最大的机缘和前程所在,相比之下又何须拘泥于具体的职事得失呢?”
韩偓慢条斯理的颔首道: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岑(参)判官诚不欺我啊!”
“多谢老韩提点了,回头我这就去和顾学正请命。。据说庐州那里的暂编营中还差一些个开蒙劝学的教员。。”
然而却是韦庄最先反映强烈道:
与此同时名为功德林的方便院中,在子侄辈的高越陪同之下出现在场地当中,开始慢腾腾活动着身体的前太尉、检校侍中、渤海郡王高骈,同样也吸引了许多注目的眼光。
“难不成,太平贼就这么放过了这位高渤海了?不是说示众之后要公审判罪么,怎么还能容他活着?”
“那是你故落寡闻了吧!就在你再度下乡接受劳役教导之时,相应的情形就已经审结了啊。据说前往听闻和见证的场面是人山人海啊?”
“那后来的情形又是怎么回事呢”
顿时又有人追问道:
“自然是历数了他的诸多大小罪状啊,尤其是为任淮南时崇信妖佞,残害百姓的那些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样要他认下来才算数啊!”
先前说话的人不由叹息道:
“那又怎么会得以幸理呢?依照那些贼军的做派和风范,岂不是当场一惩为快了?”
“但是事情到了后来又出了新的转机和变化啊!那些贼军居然不知在哪儿了好些故旧和部属来为他证明相应事迹。”
“是以,除了验明贪堕横暴、酷烈荼毒的种种罪迹之外,却又细细列举了早年自南蛮手中收复安南,以及抵御外侮的往昔功绩。”
“那这么说他还是籍此逃得一条性命了?”
“不错,最后的判词合议乃是死罪姑免,活罪难逃,自此余生监禁,许著述过往以为效赎。。”
“却不想还有如此的转机,难道这些贼军也同样认那些抵御外辱、救助善存黎庶的干系么?”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都不由意味不明而情绪复杂的纷纷叹息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