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其他方面的好消息也不是没有。
经过了这一年多的后续努力,以丈田清户、聚民屯垦为核心的淮南境内大规模社会改造,已经初步完成第一个阶段;因此在两淮十三州六十一县的七百多个营田所和中心屯庄、编管地内,已经陆续收获了第一茬的豆薯,而开始放水灌田转种“百日熟”了。
此外,又得以(主要为城邑、市镇内)编列入籍四十一万九千户,约一百九十三万五千口。但是其中年龄结构却是呈现纺锤形,也就是两端的老人和孩童的比例很少,而居中壮年人口中的女子又大大多于男性。
而淮南本身就是土地肥沃而水利灌溉密布,蚕桑发达的传统农业主产区。这样,通过集中力量重点办大事后续的生产自足运动,在两淮新占领区的投入和维持成本将会大大的降低下来,而将节流下来的相应资源留给其他方向的战线和生产恢复上。
比如峡江道五州,除了一些实在偏僻艰险的深山老林子里,而一时影响不及的山民村邑和土蛮聚落,绝大多数沿江人类活动区域的后续恳拓和开发已经接近了尾声;壁板信号塔所构成的通讯体系也开始运转。
剩下的就是进一步的加大水陆交通的支线基建,陆续将这些资源开发的成果,给转化成为了太平军经济体系大循环当中的养料和新血,然后同时通过期间产生的利益反馈,来逐步改变原本几乎一成不变的社会面貌,将新的统治秩序稳固下来。
这也是如今的峡江道五州作为上游的中转之地,可以支撑起西川和东川两路策应式的偏师,陆续追加扩充而成的正面攻略的基本底气所在。与之大致相同又有所差别的则是山南东道。
作为如今同时攻略山南西道、维持关内战线、前出河南的,三向军事部属重要支撑点和大后方,山南东道算是太平大都督府控制下,风土人情和历史渊源都更接近北方的地区。
因此,相对于开发度有限的两岭、湖南、峡江,或是饱受战火摧残的江西、荆南地方、或是商业外贸和手工业发达的江东三路;这里也是大地主和官宦阶层为核心的世家大族等传统力量,最为顽固和盘庚错节的所在。
为了保住他们手中的权势和身家,可以不惜一切与各种突破下限的势力勾结与合作,而蛊惑和煽动地方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反乱来;因此长时间的多地军管和戒严状态,才是早年的主要常态。而这里也一度是镇反会下“三支队”人员损失最多的区域。
只是他们再怎么负隅顽抗的努力,都难以抵挡来自正规军伍“武器的批判”和移民填户的换血进程。在太平军持续剿匪和肃清乡里双重打击之下,陆续迁移出了两三万人;
又在其中有三分之一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路上或是抵达地之后;山南东道的七州之地也恍然一新式的,变成如今最为巩固的模范区和前进基地,可以一声令下就地动员起足够的役夫和辅卒,来支撑山西、河南、关内多线作战的大后方。
此外,这些年通过陆续发行的各种名目的(生产建设和商业经营类)官债、(战争类)军债也积累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因此,在私底下作为利益相关的众多持有人等,也由此自发形成了一套私下进行买卖交易的行会和场所。
因此,作为如今专事监管五道十二路的(广府、湖南、峡江、江西、关内、江东)六大行,各种飞钱和汇兑交易的仓曹钱务科,为此专门提出了一个申请;希望将其纳入到官方的正式监督和管理当中,以免其中“伪滥横行,欺诈兼有,徒损威信”。
虽然周淮安对于自己的治下的一系列跨时代举措当中,居然能够催生出这种原始金融活动实在有些意想不到;但是对于属下这些部门的自觉性和眼光还是颇为欣慰。只是要规划好底线和框架,才不至于在形成既得利益群体之后,变成新的弊端来源。
毕竟资本的本性是逐利的,而这种趋向走到尽头,就会从带来多元竞争活力的自由市场,变成寡头垄断下极尽所能割韭菜的饕餮巨兽。所以古代诞生了形形色色最终演变成社会生产力阻碍的专业行会和商团组织,而现代更是催生了灯塔国这个伪装成国家的财阀联合体。
因此,适当的外在制衡和竞争,来自政权体制上的约束和限定,是抑制其中不利因素而变害为利的基本保证。而在这个基础上,只要都督府肯放出部分未来新占领区,部分利益和特产专营权作保证的话,再筹集个百十万缗的追加军费也是毫无问题的。
毕竟以自古以来的剑南之富庶,物产之丰饶,人口之稠密,哪怕是通过后续的基建项目和潜在的市场需求开拓;不用多久就很容易将这笔开销给赚回来了。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轻易开相应的口子,不然很容易产生利益倒逼政策的潜在结果。
但是,周淮安偶然也会接到一些特殊渠道送上来的奇葩申请和诉求。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有些让人一笑置之的无稽之谈,或是性价比不高的老调重弹。但也有些暗戳戳不可告人的私货或是别有用心的产物。
比如就曾经有地方僧人以镇反会行事多年“难免有伤阴德”为由,建议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水陆法会以为超度,并且将其变成一种劝募的常态。但是这个提议显然就不是坏就是蠢,或者说是又坏又蠢的其心可诛。
因为这么一来就等于从官方表态和道德层面上,质疑和否定了镇反会这么多年来的工作成果,乃至据此可以动摇和波及到太平军大都督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的正当性和大义所在;正好就落得那些反对派和反动残余的下怀了。
(就好比后世公知们在网络上,变着花样质疑新中国土改成果,鼓吹给逃走的地主、奴隶主后代平反和落实政策一个道理。)
所以事后提出这种建议的人,及其背后挖出来的鼓吹和推动者,都被送到了边远、偏僻的编管地去,一边种香蕉、挖竹笋,以便好好地接受劳苦大众监管下,洗心革面式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改造。
而在处理完这些日程事务的午间休息时分,周淮安如今也多出了一个新的日程安排。就是来到隔壁的园子里,例行看望自己新出生的两个小儿女。因为正午时分也是春阳日头最暖,两小被送出来晒太阳和休息新鲜空气的时候。
只是当他屏退了左右而穿过守卫数重的廊道和回门,来到了府衙侧后方的庭园里时,却听的是莺莺燕燕满庭的人声喧哗。却是家中的女眷们都暨此聚集在一起,围绕着这两个襁褓中的小儿女正当是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因此最先迎上前来的,居然是闻到风中的气味而在几声惊呼和叫骂声中,连忙飞奔过来又蹭又磨绕着他大腿打转的熊狼狗(大鬣狗);只见它龇牙咧嘴吐着舌头老长而不断试图搭爪立起来,满眼乌溜溜尽是讨好和委屈的复杂情态;
只是现如今熊狼狗已经长的有成年人及腰高了,吃的那是膘肥体壮而油光水亮,圆滚滚的周身稍微动起来就像是在抖荡着一身金褐相间的圆斑皮毛;却又被人仔细梳理和结成了许多小辫,绑上了五颜六色的花结,因此看起来让人很有些忍唆不禁的可笑意味。
“见过王上。。”
“王上安好。。。”
这时候,随着追逐熊狼狗而来的若干身影,庭院的女人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而在外围环列的侍女和仆妇们恭恭敬敬的行礼和齐声唱报声中,以小夫人曹红药为首的后宅成员,也从草地铺就的毯子上纷纷起身来招呼道。
只见她们在庭院当中用铺地的毯子和软垫,分成了一大一小的两群。其中年长一些的女子,都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居中驼绒织毯上由红药儿和张云卿各自怀抱的两个襁褓,
而在菖蒲、兜兜、住儿和琥珀、翡翠围坐一堆的小女组地毯上,周淮安则看见家里另一只宠物“干脆面”(小熊猫)。只是现如今它不但被仔细的被绑出了细碎的发辫,还用丝带在耳朵之间结成了小髻,甚至还套上了一身像模像样的小裙裳;
因此,现如今的它看起来就是一副生无可恋又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而在它身边还绑着许多用来梳妆打扮的器具;显然之前熊狼狗的那副模样也是出自她们之手的“杰作”。或者说,无论公母雌雄到了她们手里,就只有一个娘化的下场了。
周淮安一边薅着努力往身边蹭的熊狼狗的狗头,一边满心温暖的来到了两个小儿女身边。看着张云卿怀里握着小拳头酣睡的儿子那皱巴巴小脸,又看见曹红药手上那微微睁开一线眸子,似睡非睡着打量着新世界的女儿,只觉得世上最珍贵的事物莫过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