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与维扬,相去万里地。
沧江东流疾,帆去如鸟翅。
楚客过此桥,东看尽垂泪。
《万里桥》唐:岑参
注: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曾在此设宴送费祎出使东吴,费祎叹曰:“万里之行,始于此桥。”该桥由此而得名。
——我是分割线——
事实上,刚刚退回成都城内的南面行营都统兼行在护军使刘巨容,身边也只剩了不到五六百人。因为他之前的前往蜀州唐安城整兵再战的意图已经彻底破产了。
当他带着残部抵临州治唐安城下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严正以待的军民百姓;而是当场确认了官军的败绩之后,就毫不犹豫的闻风四散、弃守而逃的一片哗然大乱局面。
然后他不得不继续退往晋原、青城等地,然而结果就是更加不堪的遭遇。那些城内的军民将吏显然更早一步得到南面行营覆没的消息,而只给刘巨容留下满地狼藉的空城所在。
所以,眼见得守是不能守、战又不能战的刘巨容一行,也只能在捶胸顿足的一番怒骂和哀叹发泄之后,就地裹挟了一些车马和物资,重新转投向着成都而来了。
只是这么一耽搁,他原本自新津城内带出来的两千多人马,又在一路上的籍此停顿中,陆陆续续的跑散、走失不少。最后能够随着刘巨容抵达成都锦官城的,就剩下这五六百人和收罗来的近百车物资了。
ps:现在作家的话,是不是偶然会看不见了
他也由此确认了一件事情,经过了连年得患乱之后,昔日曾经威震西南边陲诸蛮,而以一路之力北抗吐蕃、南拒南诏的西川强兵;在往昔崔安潜、高骈手中焕发出最后光彩之后,就在一路消亡中不复所在了。
“不要野战,绝不能正面迎击。。”
这是刘巨容此时此刻对于局面为唯一判定和认识;
因为他亲眼看见了那些自发汇聚起来,想要乘机占领州城的蜀州土团、乡兵们,是如何在太平贼前锋的铳炮齐轰之下,还未冲出多远就不堪死伤累累的哗然而崩,就此做了鸟兽散。
所以,高城坚垒上严阵以待的强弓大弩,是唯一可以抵挡和抗拒得了,太平贼火器战阵的最后手段和凭据了。然而,当他带着满身风尘冲进成都罗城以南的苲桥门之后,却发现没有人前来迎接和理会他。
一直等到他抱着满肚子的心思冲到了子(内)城的江桥门前时,才有人如梦初醒一般的将他拦下来盘问,却是正在巡城的左御史中丞,历仕七朝的名臣柳公权之孙柳玭,及其新募集的锦城义勇。
刘巨容也由此得知,先前从新津城逃回来的南面行营都监张守彦,已然被问罪处斩了。这个结果让刘巨容不由有几分快慰和安心。然而当柳玭得知他带回来的兵员不足千,也不是什么先头之后,却是当场失声而骇然相顾。
只是刘巨容也无心与他过多的纠缠和解释了,再匆匆指派和安置了带来的人马、车辆之后,就只顾往行在狂奔而去,也顾不上子城不得急马的禁令了。
然而当他抵达行在的南正门牌楼下,拿出官告送上去自己请求面君的牌文之后,却是意外吃了一个闭门羹。大内以天子圣体不虞为由,拒绝了他面呈君上报告敌情的所求,而择日稍带传召。
当满心惶然和忧急,却找不到熟悉的人可以打听和交涉的刘巨容,重新回到江桥门外想要向柳玭打听内情的时候,却发现柳玭等人已然不见了踪影,而临时安顿的驻地亦是变得乱糟糟一片。
竟然是又许多人正在哄抢他带回来的那近百车物资。而在场那六百多名既疲且累的士卒亦是不防,竟被其冲入营地中打倒掀翻了好些个,当场抢走了小半数已经装卸下来的军资物用。
然而这还不够,罗城内又有更多人闻风而来,这一次留守的亲将终于下定决心,一边披甲抄刀捉弓狠手屠戮、驱散起这些乱民来,一边呼叫左近的官军前来支援和接应。
然而,江桥门内的官军就近赶来之后,在杀散那些逃避不及的乱民之后,却又毫不犹豫的加入到哄抢物资的行列中去。然后自然而然的又与其他方向赶来的官军,看守驻地的刘氏旧部乱战成一团了。
因此,刘巨容能够见到的就是死伤满地、哀嚎连天的一片狼藉;而他甚至都找不到可以交涉和直接下令的负责人等。就连带着亲兵上前喝令和制止的刘巨容,都被人乘乱投石砸中了盔边,霎那间鲜血迸流加气急就辅导马背晕阙过去了。
带到他醒来之时,依然是在自己府邸当中的床上了。而当他迫不及待询问起左近部下的后续情形,才知道自己好容易带回来的六百健儿当中,又有百余人折损在这场突然莫名的内讧争斗中。
至于剩下的那几十车物资,更是和被拆为平地的临时驻地一起,就此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听到这个噩耗的刘巨容却在没有什么痛心疾首或是勃然大怒的表现;反倒宽声安抚起这些最后的部下。
并且从私家财货中拿出了五百匹细绢来,嘉勉和奖赏他们忠于职守的表现。随后当他想要勉力爬起来重新视事,来自大内的诏旨也再度降临了了刘巨容的家中。
然而,在诏旨当中却丝毫未曾提及发生在江桥门的这场骚乱,而是论述了一番他御敌不力的种种错失之后,直接委任他为南城防阵使,以为待罪效赎之故。
然而到了这一步,刘巨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却是毫不犹豫的对着行在方向拜谢天恩起来。然后就不顾伤病之体而重新披甲戎装,就此带着亲兵前往城南接管他的新部下去了。
然而,当刘巨容在万里桥门接管和点检那些新卒为主的守军同时,却是很有些意外的撞见了有人指名送来一千石谷米和两千件帛布;这才知道,这些竟然是来自新上任的都转运副使、兼盐铁使林深河的一番善意。
这个结果让刘巨容不由隐隐有些老泪纵横的感怀,而又当场慨然起来,眼见得这国家危难存亡的最后关头,天子身边和朝堂之中,终究还是有一些识大体而晓得利害的忠义之士啊。
想到之前自己还曾经看不上他一介商贾和边地起家的微贱出身,而多有排拒和疏远之,就更加有些惭愧了。若不是正在兵战凶危,倒想上门拜访一二,好好唱一出当代将相和的故事,给那些疏懒王事的人们看看。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刘巨容的火急到任城南;再加上担任城北防阵使的威戎军使杨勖,城东的防阵使兼西川后衙都虞侯李茂贞、城西的防阵使兼神策新军中郎将窦行实,俨然一副成都保卫战的夹子也搭建了起来。
然后,就在刘巨容开始分批整肃和操练,南郭两门官军的第三天;城郊合江亭东南岸的旷野之上,也出现了高举在空中的鲲鹏青旗;伴随着锦江(又称府南河)下游,水轮车船带动起来的滚滚浪花,而向着成都推进而来。
而就在城内外一片告警的金鼓声声当中,已经做足了五天暂代“计相”的林深河,也和其他官员一般的被敕令回到家中,与自己的妻儿待在一起等待着最后时刻,或者说是最终命运的到来。
然而,抱在他怀里的妻子李氏,却是难掩满脸解脱和庆幸的神情;享受着难得的温存而久久没有说话。然后林深河才开口道:“却不知,娘子在这城里,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么。。”
听到这话,李氏突然就泪流满面起来,变成轻轻肩头耸动的哽声道:“若得此间事了,你我还能相聚,还请郎君替我杀了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