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阐城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狼藉并不是由大宋军卒造成的,是那些寅时就逃走的贵人造成的。
不留给大宋完整的城池,只能给大宋留下麻烦······就从有这样的想法来看,章惇对那位仅有的一点怜悯也消散了。
章惇是文臣,是个相对狠辣的文臣,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教导,章惇都始终不敢忘记。就看看南征军这些杀才,从他们的脸色也看出他们的不忍。
一个根本不在意子民死活的贵人,说破大天,终归难成事。
“不介意大宋稳定承继,不在意追随者性命,为目的不择手段······我等庆幸无这等君上!大帅,善阐府混乱,下官就不再为大军饯行了······”
郑侠拱拱手,便开始进入角色了。治理善阐府的混乱,其实更能促使善阐府子民对大宋的认同。
“着令全军,不做停留,全速追击!本帅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是丧家之犬的!”
自进了大理境内,战车的驮马也都变成了矮脚马。这种马虽然速度上不占优,但是在耐力上,真不是西北马可比的。大理多山,多坡,矮脚马要比西北战马实用很多。
随着章惇的一声令下,全军快速穿过善阐城,向西北追击而去······
当奏报抵达汴梁时,再没有臣工多言了。很显然,都看明白了章惇的这番操作。
以早年的惯性思维,文臣们会认为,忤逆大宋者,乃是大理的王室,与其他部落何干?
可现在,面对官家的情绪,没人敢再说些废话了。大理即便生灵涂炭,也碍不着大宋臣工的事,无非是想借个话题,博的名声。
又一个五年了,大宋的三级决策制,也就是朝廷的权力阶层又要改组了,这才是朝堂臣工关注的,谁在这时候去忤逆官家的意思?
“官家,章子厚此举确实能有限的削弱抵触势力,只是,老臣以为适可为止为好。毕竟,大理即将归属朝廷,中原子民不愿南迁,大理境内还是需要蛮族子民充实······”
早年,富弼或许不会这样。前朝之乱,南诏原因居首,整个国朝的臣工对南诏绝对没好印象。可现在,富弼心底是真的有些不在意南诏的蛮族了。
富弼说什么,赵曦就这样听。事情一旦展开,绝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赵曦也没有对前线指手画脚的习惯。
“官家,老臣年迈,这一届老臣也该着致仕了。这不是托词,是真的如此想。内阁的几位老臣都有此想法。”
“阁老院的筹建,欧阳公与司马君实皆很用心,朝廷也算是对我等老臣有所交代。虽然没在任期内完成燕云十六州的收复,对我等臣工确实是遗憾,但老臣清楚,人不可贪求,得给后人留些机会。”
“官家,别奇怪老臣如此想,对于大理蛮族,搁早年,老臣甚至不比章子厚仁慈。之所以老臣敢劝谏官家松手,是因为如今之国朝也不同于往日······”
“官家,早年,大理虽不比国朝武力,也不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而如今,别说十万雄狮,即便是三两万,也可以在大理境内纵横捭阖,所向披靡。无他,国朝强盛尔!”
“如今之大宋,老臣看不够呀!几何时,老臣想的是致仕回乡,如今,即便是官家催促,不让老臣留守汴梁,老臣也会死赖着不走。不求什么,就是想看看这个强盛的大宋!”
“官家,大宋中兴,是我辈一生的期望,前几十年一直是期望,是官家执政,让我辈的期望成为现实。请受老臣一拜~~”
七十多岁的富弼,还没有到腿脚不利索的地步,但是,就这样直挺挺的跪下去······,大宋除特殊礼仪,是没有跪礼的,而富弼的下跪,是真的在向赵曦表达敬意,是对大宋中兴缔造者的致谢!
“富相使不得!”
赵曦赶紧起身,快速走向富弼,将老富弼搀起来······
“富相,何处此言?两届内阁,于国朝之巨变功不可没。大宋之强非赵曦一人之力,乃是朝廷共襄之盛举。”
“内阁换届,朕尚未考虑,朕不想让诸位阁老带着遗憾离开朝廷······”
“官家,休要如此。我等已是古稀之年,还不想临了了惹人不爽快。官家,对大理段家人和二皇子,官家将如何处置?”
这转折也太快了吧?刚才还一副煽情的样,转眼就说正事了。赵曦有点怀疑,富弼一开始就打着要求情的目的,就先絮叨一些亲近之词······
“官家,大理之境况,是白蛮乌蛮错综交杂,大军过境,虽能镇一时忤逆,却难以为继,将来朝廷臣工治理,需要有个蛮族认可的首领······”
话已经很直白了。富弼的意见是留下段家人,继续做大理明面上的王室。那么,既然段家一个外人,在参与大宋继承人事务时,都可以活命,二皇子就更不用说了。
鉴于前面富弼煽情的一段,让赵曦还没缓过神了,富弼这样的建议,赵曦一时居然没回话。
“老臣僭越了······”
“富相,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何人都不例外。朕若将江山治理的一塌糊涂,即便在位时能蒙混过去,身后的骂名就是朕该背负的。”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大理的段家人,既然有了掺和忤逆之事的行为,也应该为此负责。结果是他们自己行为决定的······”
“至于国朝统属大理,朕相信郑介夫······即便是有什么意外,朕可以在大理实行总督制,也就是总督有便宜行事之权,段家只需要应个名,但绝对不可以是段廉义!”
这算是交底了。赵曦也是有点情绪上来了。
“官家,二皇子······”
“富相,虎毒不食子,朕又如何不为难?太子求情、皇后求情,似乎就朕一人冷血······可朕不敢开这个口,不想国朝的皇位交替像前朝那般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情形······”
“章子厚出征前,朕有过交代,朕有意让南征军将安南的郎颂一带打下来,将他们丢在那里······不是自命不凡吗?是死是活,且由他了!”
从心底里,赵曦是真希望那个逆子可以打出一片天地来。人亡政息在如今这个时代更严重,赵曦不敢确定在自己百年之后,或者说再下一代,国朝的走向······
这也算为大宋留条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