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眼睛骨碌一转,登时来了兴趣,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开光嘴双手挥舞,做一个收束的动作,让我算算,让我算算啊。
啧,有好事。他得出结论。
好啊小公爷,不求有难同当,但求有福同享!萧岑从墨胖儿手中抢过钱袋,往桌上扔下两大串铜板,站起身来。
墨胖子转过身,冲着远处曲惊鸿道:曲小将军可去?
于是乎,在祝久辞的极力阻止下,他们一行五人全都要到国公府去。
*
半刻钟后,祝久辞踏进了红坊的正门。
并非祝久辞不愿和小伙伴们同甘共苦,实在是想到娘亲做的糍粑胃就抽搐。
他把小伙伴们好生安顿给国公府门房之后,趁着娘亲还未出现,自己便溜了。并且给萧岑他们编了一大套冠冕堂皇的话,言非见某人不可、事关小公爷威严云云。
萧岑他们几个没起疑心,高高兴兴进了国公府。
祝久辞踏上红坊木梯,默默祈愿今日之后他们这帮朋友还能认他这个小公爷。
黄昏初至,红坊人还不多,天灯亦未点起,大堂尚能在日光下维持一段时间。
梁昭歌的房间雕花木门紧闭,里面没什么动静。
祝久辞抬手敲敲门,几乎是瞬间里面传来一声柔弱的进来。
推开房门里面是全黑的,祝久辞站在光亮的游廊向里面望去,房门好似一个黑洞,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祝久辞回过身,透过游廊对面的窗户,天色尚且大放光明,看来梁昭歌不仅在白日里关了窗,还把窗帘也掩上了。
迈进屋子,双脚踏上地毯,仿佛瞬间踩在云端。
身后木门啪一声阖上,黑暗顿时将他裹挟。
祝久辞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本能地抬手向左右摸探。突然手腕被抓住拐到腰侧,随着药香扑面而来他落入了冰凉的怀抱。
梁昭歌单手把他拢在怀里,手臂自左耳擦过,绕过颈后将他扣住。
药香,浓重的药香。
祝久辞突然意识到他很久没有闻到这股熟悉的药香了,那一日在红坊初见他曾闻到过一次,此后药香就越来越淡。
淡到几乎忘却。
如今这般扑面而来,浓重得足以勾起回忆,他还是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梁昭歌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祝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他后颈上有一只冰凉的大手,一半贴着他的肌肤,一半按在墨发之上。
二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祝久辞的脸几乎全埋在他胸前的衣襟里,绸缎掩住口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昭歌。祝久辞努力地动动身子。
无果。
黑暗中那人仿佛听不到他的呼唤,只是沉默地抱着他。
失去视觉之后,对时间流逝的判断减弱,感官变得既迟钝又敏感。
双脚虽踩在地上,但几乎感受不到地板的支撑力,虽说西域地毯软得不可思议,但总归不会站不稳,但此时,却仿佛踩在深不见底的水面之上,完全落不到实处,感觉随时要倒下去。
耳边心脏规律地跳动,他默默数到三十,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祝久辞勉强抬起头,脸颊蹭过他的衣服,冰凉滑腻。
那人感受到他的动作,手臂微微松了一点力气,但祝久辞整个人仍被他圈在怀中。
黑暗里,祝久辞似乎感到梁昭歌低下头看着他。
突然,那人微微俯下身子挨着他的耳边道:
一日未见,甚是想念。
第26章 拥抱倒v开始
祝久辞的脸唰地滚烫, 一簇火热从脚底一直涌向头顶,将他整个人烧得通透,心脏嗵嗵跳动, 几乎破出胸腔。
祝久辞忽然万般庆幸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脸烫的不像话,应该已经红透了。
梁昭歌平日里看起来贤文殊雅, 哪有这般直白说想他。
鼻尖泛着浓重的药香,梁昭歌胸前的绸缎贴在祝久辞脸上,除了梁昭歌身上的味道, 他再也闻不见其他, 就是这样霸道无耻侵占他的嗅觉。
黑暗中寂静无比, 他的心跳声分外明显,捶在耳膜上, 几乎要把所有声音盖去。
忽然他听到头顶那人似乎笑着问他, 小公爷在发抖吗?
没有!祝久辞脱口而出, 双手挣脱了那人束缚, 推在梁昭歌胸膛,用了力气却没有把他推开, 自己仍被他锢在怀里。反而由于他与梁昭歌之间夹进了他自己的胳膊, 二人的间隙变得更加狭窄。
好了好了, 昭歌错了。他抬起那只刚刚空闲的手摸摸祝久辞的脑袋, 把炸毛的小家伙安抚住, 不再逃窜出他的怀抱。
昭歌白日里不掀帘吗?
在睡觉呀, 不成想小公爷临时到访。
祝久辞垂下头, 脑袋磕在他胸膛上,换位想想,我亦最反感别人扰我清梦。昭歌可有起床气?
梁昭歌低下头, 下巴刚好抵在那人脑袋顶,他收收手臂把人紧紧裹在怀里,轻轻道:似乎有吧。
祝久辞感到身上的收束,懊恼闭上眼睛,我并非有意。只是府上临时有些事实在忍受不住,来昭歌这里躲躲。
梁昭歌在他头顶蹭蹭下巴,故意放慢语速道:唔,既然小公爷并非有意,昭歌便原谅了小公爷。
祝久辞来时已是黄昏,金色遍布闹市口大街,现下他们在黑暗的房中不知站了多久,太阳许是早已落山,即使现下拉开帘布,怕也是漆黑一片了。
昭歌在喝药吗?
抚在他颈间的手一顿,指腹划在脖颈,他几乎能感受到指尖皮肤的肌理。
梁昭歌抱着他没有说话,祝久辞伏在他的胸口,隐约能听到他的呼吸比之前更加沉重,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堵在那里,呼吸并不顺畅,让人觉得每一次呼吸都要猛烈地咳嗽出来。
等待沙哑沉重的呼吸过去,祝久辞几乎都要忘了他刚才问的什么。
小公爷,我可以抱抱您吗?
祝久辞一愣,在黑暗中抬起头努力寻找他的眼睛,这不正在抱吗?
黑暗中梁昭歌似乎笑着道:方才不是小公爷说是昭歌的起床气吗?现下才是真正问小公爷。
你怎!祝久辞嗔怒,不给抱。
那人没松手,说了不给抱却还是抱着。
祝久辞又觉得脸上一阵烧,双手从梁昭歌腰两侧环到后边拢住他,拍拍他脊背,抱了抱了!他松开手把梁昭歌推开,我要去点烛了。
黑暗中并不太好走,即使长时间里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是西域地毯过于柔软,每走一步都几乎要陷下去。
垂下的手忽然被那人冰凉的指尖捏住,祝久辞回过头去,手上的冰凉瞬间退去,下一刻面前亮起火光。
梁昭歌一手持着小烛,另外一只手护在火苗旁,修长的指节在红黄火光的映照下,更显仙气,烛火将他的面容映亮,眼眸中火苗隐隐约约晃动。
上挑的凤眸带着笑意,眼睫在烛火的掩映下,阴影被拉长,白日里的茶色看不到了,只剩下跳窜的火苗在眼眸中哔哔波波跳动着。鼻梁高挺,嘴唇微薄而线条柔和完美,下颌在火光的阴影下比平日里少了三分柔和,带着一些张扬与强势。
完美的容颜让人误以为天神降临在黑暗中,点起了最初的光芒。
祝久辞慌忙转过身趁着光亮走向美人榻,我饿了。
梁昭歌走过来,小心把小烛放在榻案上,从旁取来另一小烛点燃,转身走到房间各个角落将琉璃灯点起来。
祝久辞坐在美人榻上,看着房间一点点亮起来,他把眼神移回榻案,小烛的火苗顽强不屈地跳动着,即使它的光亮越来越弱,却仍然亮着。
一滴蜡泪落了下去,停在烛身半腰处。
小公爷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祝久辞猛然惊醒,吹灭小烛,他抬起头道:忘了。
小公爷确乎饿晕了。
一盏茶的功夫,梁昭歌叫来几碟点心还有牛乳糕。
牛乳糕入口与多日前的味道无甚差别,甚至更胜一筹,奶香充斥唇齿,几乎能让人想象到新鲜的牛乳在一道道工序下蜕变为如今丰厚的口感与味道。普普通通的牛乳在大厨的手下化身非凡,精致如宫廷御制。
梁昭歌优雅地提拎起茶壶,清透带着一点点淡绿的茶水注入白玉盏,他双手执起茶盏递到祝久辞面前,给小公爷敬茶。
祝久辞接过茶盏饮下两口,奶香的浓重瞬间被茶清化解下去,一路热腾腾地滑进胃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祝久辞放下茶盏,却看见梁昭歌嘴角噙着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昭歌笑什么?祝久辞不自觉抬起手摸摸嘴角,生怕自己脸上沾着食物残渣。
梁昭歌敛了笑容,但依稀能看见他很是高兴。他将白玉茶盏放到一边,顺手把祝久辞面前的牛乳糕拿走。
又不给吃了?祝久辞遗憾地向后靠去,整个人团在软绸间舒舒服服眯起眼睛像是餍足的猫儿。
不过片刻祝久辞又睁开眼睛,探着身子往美人榻下去找他的鞋。
梁昭歌走过来俯身把祝久辞的小靴从床榻下找出来。
不歇着了?
祝久辞跳下美人榻往旁边窗户去,有些热。
祝久辞掀开沉重的布帘,雕花木窗精美繁复的花纹显映出来,红木显着华贵。
没有推动。
祝久辞有些纳闷,用力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
他还要用力,整个人突然被梁昭歌从背后捞了过去。
锁上了,小公爷打不开的。
祝久辞看看窗上的铜嵌,这不是没上锁?
梁昭歌扳着他的肩膀把人转过来:在外边锁着呢。
祝玖辞放弃了,跟着梁昭歌走回美人榻,嘴里嘟囔道:哪有给窗户上锁的。
梁昭歌俯身把榻上的软垫摆好,扶着人坐上去,双手顺势撑在祝久辞身两侧低头看着他。
小公爷给锁的,昭歌哪敢不让?
祝久辞莫名其妙被扣一口大锅,当下便要反驳,可是他整个人几乎被梁昭歌圈在榻一角,一时有些羞赧,面上似乎又有些烫,话到口边却说不出来了。
梁昭歌看身下人吃瘪,小脸涨得通红,便没有继续为难他,笑着转身走到榻案对侧坐下。
祝久辞从软垫中勉强支起身子,对面梁昭歌支着下巴看他,手腕折转,腕骨分明,瘦削得厉害。指尖点在脸侧,微微泛着红意。
祝久辞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出神,那日琉璃阁一曲惊鸣,禅意古调自这双手下弹出,无论梁昭歌到底是善是恶,至少他祝久辞绝不能让明珠蒙尘。
昭歌,可否弹一曲?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啦,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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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成见
祝久辞自红坊出来时天色已完全黑了, 浓重的夜笼罩在上空,浓墨一般稠密。
耳畔仿佛仍有琴声萦绕,经久不消。梁昭歌之琴音着实非凡, 闻之如坠仙境, 久久不能自已。
祝久辞不得不在那人创造的迷雾中寻着小路摸索,走了许久也走不出那团迷雾, 直到琴声渐止,祝久辞才堪堪醒来,即便现在已与梁昭歌告别, 耳边琴声仍未褪去, 时不时在他脑海中找一下存在感。
闹市口的灯笼已经点上了, 红红火火一片,顺着长街依次亮起, 登时蜿蜒作火红的溪河。
祝久辞本想在红坊多留一些时辰, 但毕竟国公府有他的伙伴做客, 祝久辞也不能让伙伴们独自待在国公府再自行离去, 不管怎样祝久辞还是得在晚间赶回国公府,好生将他的小伙伴送出去。
京城的夜风拂过衣袖, 顺着袖口钻进去缠绕手臂, 分外清爽凉快。墨发被吹到前面, 拂过脸颊, 祝久辞抬手把它们拢到后边。
身后红坊熙攘喧闹, 台上乐娘弹着一成不变的靡靡曲子, 那些臃肿的听客们在台下倒在圈椅里, 胸腔间肥肉颤抖。祝久辞皱眉,梁昭歌又怎应在此种地方?
本应是天上仙曲,却落进乐坊与那些俗媚的调子争一席之位。
耳畔的琴声又出现了, 搅得他思绪纷乱,梁昭歌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云袖下依稀能看见他瘦削而腕骨分明的手。他的肩头依然瘦削,整个人呈着一种病态的美,柳弱似北风吹叶,仿佛随时要踏云而去。
一双凤眸深似潭水,几乎要把人不由分说地拽进去,深深陷入其中,再也无法出来。
怕吗,却也是真的怕的。
不过,祝久辞似乎更害怕这个世界的规则,害怕无情的手把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推向深渊。纵使他先知一般了知所有人的结局,可他亦是世界的棋子。小小棋子要怎样精明筹算才能与命运相搏?
他害怕自己的过失让国公爷国公夫人身陷险境,他也害怕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酿造出不敢预想的后果。
就此不顾梁昭歌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那个神明一样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是善是恶,他祝久辞凭什么评判?
街上人群熙攘,小贩行人从祝久辞左右擦肩而过,他低着头捏紧衣袖,纵使怕也要试这一回。倘若因他之故令京城失去这一双精绝的手,祝久辞是要遭万世唾骂的。
想通这一遭,祝久辞呼口气,抬步往家的方向去,忽然想起什么,他停下步子转过身朝着红坊玲珑阁望去。
目光顺着墙砖上移,越过琉璃瓦,经过挑角飞檐,还有那个他曾垫脚的形态顽皮的小兽,再往上便是他熟悉的窗户。
祝久辞眼眸一颤,玲珑阁的灯光映在他眼中,似是星辰落入了大海。
在这人流涌动的京城大街上,祝久辞长久地静伫在那里,他看着窗户出神。
若是有游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能发现玲珑阁二层的一扇窗户外,青雕小件之上横放着一把黑面油纸伞。
小公爷给锁的,昭歌哪敢不让?
祝久辞扑哧一声笑出来,梁昭歌这人也不知是傻是疯,亦或是记仇,他那日不过临时起了坏心要往他窗沿上放伞,这家伙却一直记到今日。
祝久辞摇摇头,转过身顺着人流往东去。梁昭歌愿意把窗户锁上便锁着吧,总归他房间甚大,还有其余七八个窗户可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