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久辞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忘记给梁昭歌准备新衣衫了。
梁昭歌一人一琴一画卷入府,所有行装都是祝久辞直接在府上置办的。
衣裳只是简单按照大概尺寸准备了几套,梁昭歌完全凭着自己的颜值将随意准备的服装穿得如天仙一般,竟让祝久辞忘记了继续准备。
要知道梁昭歌在红坊的时候,有时一日都能换上三四套衣裳。
祝久辞愁眉苦脸,突然觉得梁昭歌出了红坊反而受苦了。
小公爷这是什么眼神?梁昭歌伸手在祝久辞面前晃晃。
祝久辞凑到前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真难为琴先生。
梁昭歌轻轻蹙起眉头,没有听懂的样子。
午膳后将美人与古琴安顿好,祝久辞独自出了国公府。
午后太阳有些毒辣,但祝久辞仍是一路走到了京城最好的绸缎坊。
天仙必须是天仙,一点都不能苦着。
其实早在梁昭歌刚入府时,祝久辞就想拉着他来绸缎坊制衣,可惜那时候祝久辞在京城弄下的风风雨雨还未退散,只要他拉着梁昭歌出来,沿路就会有一大群百姓前来跪拜。
场面着实蔚为壮观。
安全起见,买衣的事就搁置下来,如今梁昭歌脚伤在身,更是难以出来,祝久辞决意独自担负起买衣的重任。
他站在绸缎坊的牌楼前面,把自己鼓囊囊的小金库摆到最显眼的位置,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踏进门槛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被轰了出来,傻子祝久辞忘记量尺寸了!
祝久辞郁闷地抱着金袋子走到大街上,回头望望绸缎坊的牌匾,不满地哼出一句傲娇!
然而,京城最好的绸缎坊确实有资本傲娇,巧夺天工的技艺让京中文人骚客官宦商贾趋之若鹜。
也是因此,绸缎坊不同于其他铺子,坚决不肯上门量体裁衣,只接手当面生意,祝久辞在里面好一通劝,愣是没拉出一个伙计跟他回国公府。
祝久辞慢慢悠悠往国公府走,绕过米市胡同,远远瞧见大街上站着一个人。
孤苦伶仃,萧萧瑟瑟。
是墨胖子。
抱着一只胖鸭,活的。
祝久辞:?
他走过去摸一摸鸭子茸茸的脑袋,抬头看向墨胖儿,许久不见,怎么落魄成这副模样了?
小公爷!墨胖子抱着胖乎乎的鸭子几乎要哭出来,我爹说,若是卖不出鸭子就别回去了!
嘎。胖鸭子很适时地点点头。
祝久辞:?
夏老爷子又整什么幺蛾子,这回不逼着花钱,改卖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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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掐腰
你就抱着鸭子站在大街上等?
墨胖子点点头。
祝久辞叹口气, 你就是傻乎乎在这里抱一天也卖不出去呀。
嘎。墨胖子和胖鸭一同皱起脸。
祝久辞突然有些同情夏老爷子,祖产怕是要断了。
他拉着墨胖子在街上走起来,细细分析道:你爹让你卖掉这只胖鸭子, 并非是想让你挣钱, 只是想让你看看夏家板鸭来往商运的一套规程,你想想夏家的这些鸭子都送到哪儿去了?
噢!夏自友一点就通, 只是小圆脸又皱起眉头,我明白小公爷的意思,今天上午我也抱着小鸭去了醉仙楼, 只是那后厨
墨胖子垂下头, 胖乎乎的脸贴住胖鸭子毛茸茸的脑袋, 太残忍了。
这么可爱的小鸭子送到醉仙楼里,无非是被活生生拔毛扒皮下锅的下场。
祝久辞一愣, 倒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平日里吃食倒没注意到其后这一层, 如今面对活生生的小动物, 着实有些不忍。
然而夏家以板鸭为业, 夏自友不可能不面对。
金陵板鸭闻名全国,夏家的板鸭尤胜。一是鸭子养得好, 产地金陵, 肉质肥而不腻, 嫩而不散, 二是夏家掌京杭大运河的优势, 来往船运将沿河北上的所有板鸭货源垄断。京城里一年不知有多少鸭子在夏府魂飞魄散。
也当真天意弄人, 以板鸭起家的夏家唯一的小公子竟然是不忍杀生的乖宝宝, 祖产当真要断了,也难怪夏老爷子着急。
但细细想来夏自友对茸鸭的恻隐之心亦是良善,他也没有错, 只是二者之间总要找个平衡。
回不了家了。墨胖子郁闷垂下脑袋。
嘎。毛茸茸的小鸭子抬起头,伸着脖子往墨胖子下巴蹭。
事情总有转机的,放心吧。祝久辞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细细盘算。
墨胖子亮起眼睛满是期待,胖乎乎的小脸白中透粉,软糯可爱,小公爷知道怎么卖掉这只鸭子了?
祝久辞笑着点点头,不止这只小鸭子,此后的你都不用发愁了,不过还得仔细筹划一番。
墨胖子还未来得及惊喜,祝久辞拉着他进了一间临街小院。
得先把手边这只小鸭子解决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夏自友回不去家,若是他把墨胖子领回去,哪里照顾得来,毕竟家里还有一位等着他照顾,那当真是吃不消了。
祝久辞敲门进去的是一茹素人家,离国公府隔两条街,平日里祝久辞也能和他们碰上一两回面。
里面住着一对夫妻和两个小孩子,笃信佛法,平易近人,他们的生活很是安宁,再添一只小鸭子应也能带来一些欢乐。
和夏自友辞别后,祝久辞慢悠悠回到国公府,见时日尚早,应能来得及量下尺寸再去一趟绸缎坊。
祝久辞走进西苑,暮春的暖风缓缓拂过庭院,青花水缸里波纹四起,搅碎了湛蓝的天空和浅绿树影。
雕花木窗半开着,映出屋内一墨青侧影。
墨发如瀑,遮住些许脸颊,隐约能见到一点光洁的额头,那扇卷曲的睫羽,高挺的鼻尖,还有一点红唇。
美人身影动了动,向窗外看来,祝久辞被抓包。
小公爷。
祝久辞暗叹他是如何发现的,一边挪着步子走到窗边,隔着雕花木窗冲梁昭歌打招呼。
小公爷不进来?梁昭歌起身不便,仍坐在原来的位置,离窗口不远不近,光影若浅若淡映在脸上。
这就进去。祝久辞仍恋恋不舍而往窗口望一眼。
雕花木窗规格繁复花纹典雅,一方红木将美人围困其中,自成一幅美卷,人间难得此美景。
祝久辞跑进屋中与梁昭歌说明来意。
小公爷要量衣?梁昭歌抱着古琴斜身倚着茶案,微微挑起凤眸。
祝久辞点点头,很快便好!
小公爷会量吗?梁昭歌把古琴轻轻放在案上,转过头来问他。
好像,不太会。
梁昭歌笑起来,冲他勾手,我教你。
祝久辞秉着认真学习的态度挪步过去,走近,忽然被那人掐住了腰。
昭歌!祝久辞尖叫着要往旁边跳开,可是那人力道恰到好处,生生束缚着他腰身不让他动弹。
腰上手掌绵润手指修长,带着一点点凉意,虽然隔着一层衣衫,但他却几乎能感到指腹按在腰间的触感。
红意爬上脸颊,腰上的力道却突然撤去。
梁昭歌一脸认真教学态度问他,学会了吗?
祝久辞满脸通红点点头。
那请小公爷量吧。梁昭歌伸展手臂,露出劲瘦的腰肢。
祝久辞:
空气静默三分,祝久辞终是搓搓爪子附了上去。
美人腰肢看着细若易折不挡柳风,实际摸起来却是劲瘦有力,不见软肉,手感极佳。
祝久辞的爪子上下胡噜一番,不自觉出神,难怪梁昭歌的腰肢如此好看,应当是多年练舞的缘故,肌肤紧致不见一点赘肉,但又由于常年刻苦,腰肢要比旁人细上许多,凭空臆造出病弱之感。
祝久辞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听国公爷的话去练练刀剑,若是他能坚持十几二十年舞剑,想来腰肢也可如此劲瘦有力。
小公爷量好了吗?耳边那人突然问。
祝久辞噌地收回手,量好了!
我走了!量尺寸事小,忘记尺寸事大。祝久辞连忙往绸缎坊赶。
*
多细?!绸缎坊主鼻子一喷气,两撮八字胡朝天上飞去。
祝久辞仍伸着手模仿掐腰的动作,再现那人瘦腰。
坊主白眼飞上天,他平日里难得出山,要不是今日听伙计说小公爷今天来坊里边,他是绝对不会出来的,不过这小公爷当真胡闹!
小公爷您看。绸缎坊主随手拿来一个蜜饯盘子往祝久辞双手上一放,盘子稳稳落住。
您比划的腰肢可比这蜜饯盘子还细啊!
祝久辞乖乖托着盘子,可真的是这么细呀!我刚量完就跑来了!
绸缎坊主叹口气取走蜜饯盘子,拉着祝久辞到旁边茶桌坐下,小公爷,并非我不接您这生意,只是但凡常人哪有这么细的腰身,万一做出来不合身,这不是砸我自己招牌嘛。小公爷您体谅体谅?
再通融通融罢,我今天都跑两趟了。祝久辞捧出笑脸。
坊主揪住八字胡,深呼一口气,那只好看茶。
京城人嘴贫是有传统的,从黄毛小儿到耄耋老人,从城角乞丐到皇宫贵族,碎嘴的毛病可谓一以而贯之。
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知是豆汁儿起了主要作用,还是卤煮深得真传,京片子从没在恶势力面前低下头。
不过究其根源,也许还真不能把嘴贫功劳全部冠到豆汁儿身上,京城毕竟是北虢国文化政治经济交融中心,门里门外卧虎藏龙,但凡懂一点门道的都要说上两句,你不知我我也不知你,谁也保不齐方才一起蹲在门口侃大山的人就是哪方神圣。
绸缎坊主能在京中以第一绸缎的身份立足京城,自然绝非等闲之辈,嘴贫的功底更不能等闲视之。
黄昏将近,祝久辞迷迷糊糊抱着软绳踏出绸缎坊,感觉左半边耳朵几乎要聋了。
贡献出半边耳朵的结果是免费获得了一卷量衣绳,然而他还是没能说服绸缎坊主相信梁昭歌的腰真实存在。
祝久辞飘到牌坊前面,无力地回头望眼绸缎坊,坊主暴雨似噼里啪啦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他深觉坊主没去当说书人当真是京城一大憾事,他若是踏足说书界那定是要掀起一番不小风雨,想来也能为京城说书界乃至全国说书艺术奠定里程碑式的进步。
祝久辞一路拥着黄昏暖风飘回西苑,进得屋子后把软绳扔到梁昭歌身上,自己一下扑倒在榻上,脸埋进绸缎里面。
背上覆了一只手,不轻不重温柔地拍着。
耳朵疼
两只耳朵尖尖被冰凉的手捏住,可要唤郎中来?
祝久辞仍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不用就是坊主太吵了。
梁昭歌在身后笑起来,那确实难为小公爷。
祝久辞翻过身手臂撑起身体,想到梁昭歌此前那么多身华贵的衣裳,应该不少出自绸缎坊,梁昭歌应也没少受过坊主语言荼毒。
昭歌也知道?
略有耳闻罢了。虽有几件绸缎坊的衣裳,但并非自己前去。
祝久辞叹口气,复又埋到绸缎被子里面,声音气若游丝,那还是早早劝昭歌一句,能少去便少去吧。
嗯。
耳朵上那双冰凉的手又攀附上来,不轻不重揉着。
祝久辞惬意得几乎要睡着,后背突然感受到一股压力伏下,视野中墨发在自己脸侧如瀑布一般散下来,紧接着耳朵旁边,昭歌说:
小公爷,昭歌想沐浴。
第42章 沐浴
沐浴!祝久辞从绸缎被中探出脑袋。
若不是梁昭歌提醒, 他完全忘记这事了。
梁昭歌素来喜净,平日里一天一沐,有时一日之中要早晚各一次。
从昨日脚伤算起, 梁昭歌已超过十二个时辰未沐浴, 想来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与他说来。
祝久辞爬起身,梁昭歌已然直起身子在旁边坐好, 双手叠置膝上安静地看他。
祝久辞点点头,跳下榻去吩咐仆从。
京中为官吏定下的规矩是五日一休沐,品阶较高的官员与贵族出于讲究, 并不严格遵从休沐日子沐浴, 一般两三日一浴。
不过饶是贵门女子也少见有一日一沐, 因是京城地处北虢国北方,少雨少水, 一日一沐确实过于奢侈浪费, 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不会如此。
国公府倒是与旁门不同, 军伍出身每日都要训练, 出汗甚重,以是留下了一日一沐的传统。
祝久辞对此深表庆幸, 不然也太难为梁昭歌了。
仆从们很快搬着盛了小半凉水的檀香木桶进来, 身强体壮的小厮两两一组担着十几桶烫水在后面候着, 侍女捧着托盘, 其上放香花温油皂荚锦布等。
不过也如祝久辞所料, 侍女们放下托盘就退下了, 显然把伺候的重任留在祝久辞肩上。
两名小厮上挽袖子, 露出精壮手臂,二人一同抬起热水哗啦一声倒进檀香木桶,热气顿时氤氲上涌。
热水触壁, 檀香被热气激发出浓重的木香,瞬间蒸腾满屋。
祝久辞走过去探手试试水温,小厮们伶俐地抬眼,瞧见祝久辞面上无异,双双抱拳退下。
外门合上,一室安静。
祝久辞转过身,梁昭歌已然褪下外袍中衣,留一身白色里衣坐在床沿。
能行走?祝久辞过去扶他。
梁昭歌点点头,伸手搭在祝久辞肩上借着他的力量缓缓站起身。
他们走得很慢,脚步踩过地板几乎没有声音,祝久辞架着他,梁昭歌的墨发顺着肩膀滑到他身上,那人其实很轻,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走到檀木桶缘,祝久辞扶着他肩膀小心翼翼帮着那人迈腿踏进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