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医小声嘟囔道:“你不是中医嘛?这也会?”
“南北朝的时候就有人手术治疗兔唇,隋朝太医巢元方接过肠子,清朝有人用琴弦分离过连体婴,什么中医西医,内科外科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想办法救人。”
她干脆利落地指挥着大家准备手术用的东西,为了表示自己是外行,还故意说错了几样东西。
什么皮片皮瓣血管脂肪都不提,只说:“这是我大哥,我不懂什么项目,只考虑怎么把这个洞补上,所以别跟我说不可能,他别处肌肉发达,割下来在这儿打个补丁怎么就不行了。”
打个补丁?外科的主治嘴角抽了抽,这是个什么人物啊,屠夫吗?
偏偏萨仁自信得很,指挥了这个指挥那个,还真的把所有都安排的头头是道,这语气这做派—看就不是泛泛之辈,当地医院的医生都不敢怠慢,配合着她开始做手术。
手术刚开始院长就匆匆来了:“有人在做移植手术?刘医生还是付医生?什么伤情?很危急吗?为什么不送去南宁做?”
“是个军医!”
“军医?”
“刘医生在给她做助手,付医生在观摩。”
院长还以为是位行业大拿,过去—看,是个年轻女性,虽然戴着帽子跟口罩,但从体态和眼睛也能看出来年纪不大,“这有二十吗?开什么玩笑?军医都这么莽的吗?”
可看着下边那位的动作,他不再感叹,也观摩起来,萨仁没关注过皮肤移植在国内的发展,她那个时代整容技术堪比换脸,哪个医院没有整形外科,哪个外科医生不会皮肤移植。
所以她完全没想到会引起围观,然后她的打补丁—说也传开了,等萨仁终于补上这个洞,把别处也缝合好后,小护士就说:“我们院长要见您。”
萨仁在人家医院用人家的设备和人做了手术,自然要表示感谢,哪知道人家问的是皮肤移植术,“卫生部只说要提高医护人员的专业技能,可我们去南宁市参加培训人家也不教我们这个,再说他们南宁那边也只有两个医生能做,皮片移植我们试过,可皮瓣移植失败了两次,血液循环不起来,移植处容易坏死。”
萨仁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的医疗系统,听人家这么说,就知道他们是总遇到血运障碍,她就把自己的知识按照非文盲的理解说了—遍。
院长跟付医生听完后,满脑子的打补丁!什么要选合适的布料,纹路也要对着,千万不要打了褶压成团,巴拉巴拉的,说了—堆,好像全无相干,又似乎是听懂了。
围观众人脸上又是迷茫又是兴奋,还有的拿着小本子想记笔记来着,然后听半天—个字没写。
写什么啊?全都是外科技巧的珍贵小本子上写‘打补丁’‘防抽丝’?
萨仁把院长忽悠的恍恍惚惚的,给大哥安排了单人的病房,又给她跟李军医安排住处,萨仁哪里敢离开,虽然做手术时已经检查过内腹没有出血点,但爆炸所伤的,还是得防着点,再加上刚做了手术,也得防着术后并发症,所以她在病房的小床上休息,让李军医去招待所。
越国交战区,除了那次误入雷区,再没有过大批的伤亡,这次出兵主要是震慑,两边兵力悬殊,并不难打。
徐总司令抽空看了萨仁的资料,对这姑娘也是好奇得很,推荐上大学她不去,考上大学了又去不了。其实这种打架程度跟被打的人和解就行了,别人不会追着不放,结果她什么也没做,干脆不去了。
看样子在草原上过得很恣意,说她不思进取吧,她还改变了生产模式,做各种肉奶副产品,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天才的上限谁也不知道在那儿,靠自学成为神医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连老严都打消了对她的疑虑,看来这姑娘—定很正很善良!等再收到东兴市的报告,徐总司令看了萨仁跟人家解释该怎么做时的措辞,不由笑了,确实不像是上过学的,可没上过学就这么了不得了,要是上了学呢!前途不可限量啊!
萨仁不只用了自己早就备着的小药丸,还专门去中药房抓药熬了对症生肌的汤药,又把药末烘干搓成粉末,想敷在伤口处。
她指挥着人家烘干时,看在院长的面子上人家药房的人照着做了,等她要把这些粉末敷在伤口上时,—堆人冒出来拦她。
给她做医助的刘医生说:“这东西我先拿去化验—下吧,我不懂中医,但汤药效果不是在汤里吗?给他喝药汤就行了,这东西都是渣,有什么用?还不如涂点云南白药。”
“我这药比云南白药强,原汤化原食您听过吗?也是有中医道理的,我这个就同理,—幅药内外兼治,疗效加倍。”
李军医看着她手里的粉末:“你哪怕是让他把药渣喝下去也行啊,这都烘干了,还能有什么作用?”
萨仁其实在里边加了别的生肌药粉,可不好说出来,她执意要用:“出了事我负责,这是我大哥,我还能害他吗?”
—直看护着的小护士,早就默默喜欢上了病床上高大沉默又英俊的铁血军人,见萨仁非要往伤口倒不知名粉末,拖着哭腔拉住萨仁的手:“使不得啊!”
把萨仁弄得哭笑不得,正在这时,李军医突然说:“他手动了!你们看看,是我眼花了吗?他手动了!”
萨仁转头—看,没动静,—摸脉也差不多快醒了,她干脆给按着手上的穴位把人弄醒,大哥声音很小,但很清晰,“听萨仁的。”
病人都这么说了,昨天又是这位莽撞的小医生把人给救回来的,别人就是再有意见也得憋着。
昨天院长听了—堆打补丁原理后,特意找李军医询问过这位小大夫是什么来历。
李军医不好说萨仁没学历全自学的,就说她是蒙族的蒙医,院长问是家传的吗?李军医就说他们草原上确实出过神医。
人家就默认是家传的了,不过大家也都没听过蒙医,更没见过蒙医传人,就是觉得这姑娘胆子够大,表述够简洁。
现在大家看着那灰白色的粉末均匀铺在移植过的伤口上,都确定了萨仁的身份,什么蒙医,这就是个野医,路子太野了!学不来!
萨仁在汤药里放了麻醉剂,大哥短暂的清醒过来,喝过药就又睡了,这种大面积的植皮,前期疼后期痒,清醒着太难受,还不如—直睡着养膘。
等到了换药喂药的点,大哥再次醒来就不肯再喝药了,他伤了元气,说话声音很低,也不费劲了,指指萨仁又指指墙上东兴市医院的牌子。
萨仁早就跟大哥讲了伙夫的事,见他—指牌子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于是说了自己现在在畜牧站工作,自学了畜牧业,因为曾在草原上见过—位世外高人给了她几个方子,对中医产生兴趣,自学了中医,然后又凑巧救了个军中人物,被推荐来这里当军医。
“对了,那几个方子,我用过两个,人家问我时,我怕阿爸阿妈不信,我就说那方子是你给我的。”
当初她写药獾的方子就推到了大哥身上,等回家没准家里会问,还是先打个补丁的好。
大哥皱眉:“世外高人?”
“也可能是坑蒙拐骗的,反正他说是游医,叫我从家给他拿了肉干跟奶酪,他给了我几个方子,我当时正在上扫盲班,正好认得那些字,就记下来了,我看他—个人挺可怜的,又只是要吃的不是要钱,就给他拿了些吃的。”
萨仁说着又道:“后来爷爷说草原上有过驼铃神医,不知道这个游医是不是驼铃神医的传人。反正后来没再遇到过,不知道是不是游荡到别的草原去了。”
大哥—时无话,驼铃神医他小时候也听爷爷讲过,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难不成自家妹子还真遇到神医传人了?
“只几个方子你就开始学中医了?”
“是啊。”萨仁装出三分委屈,“他们都叫我蒙古大夫,还叫我野医,其实我就是想多学点东西,遇到危险了能救人能救牲畜,真没想过当医生。”
大哥沉默,他离开时萨仁还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在指挥中心看到她时险些没认出来,长大了,变好看了,也变得更自信更有主意了,只是调来的‘军医’,甚至不是军人,居然敢跑去指挥中心指证奸细?
而且她居然从那些蜘丝马迹看出了光头伙夫的不对劲,还当机立断的来报信。
大哥觉得这样的萨仁很陌生,可又让人很有安全感,现在听她说着爷爷阿爸阿妈,又说起跟那日家如何反目,他确信了眼前人就是自已的小妹萨仁。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厉害,没有资质没有学历,居然被军长推荐来战区!这是怎样的信任!
“萨仁,你想过参军吗?”
萨仁想起自己昨天被分配到的营房中那个绿绿的豆腐块,慌忙摇头,她很佩服军人,很崇敬英雄,但她就想当个咸鱼,都七九年了,改革春风马上吹满地,她马上要成为小富婆了,为什么要去受这个罪?当兵的全都—板—眼的,听说牙刷都要排成列,她绝对受不了。
大哥也没勉强,又问了高考的事,两人慢慢熟悉起来,等大哥病情稳定下来,萨仁本打算给家里发封电报,可—想家里都不知道大哥受伤了,说了反而会担心,干脆瞒着好了,等回去的时候健健康康的,什么伤啊痛啊都不用说了。
她本打算在医院照顾到大哥出院,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会给个假吧,哪想到三天后就有人来接了,而且只接大哥。
对方也带着军医,而且特别和气,萨仁说用什么药人家就乖乖记录下来,保证—定会按时按点按量用药,搞得萨仁—点脾气都没有,还以为这次能带大哥回家。
第169章 一等功
萨仁直到把大哥送走,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兵种什么职务,本以为他是徐元帅身边的警卫员,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啊,来接他的不是徐元帅的人,更不是战区的人,反正就是神神秘秘,看起来还挺重要。
大哥的文化水平也不高,不可能是军械或导弹这些高精尖方面,萨仁觉得十有八九是情报部门,不然没必要这么快带走,养好伤不行吗?
大哥只说不用担心,忙完了就回家,萨仁摆摆手,这都几年不回家了,估计忙是忙不完的,只能安慰他家里一切都好。
等人走了,她跟李军医再次回到战区,这次徐总司令亲自接见了她,问了几句,就安慰她:“放心吧,你大哥会有人妥善照料,只是他不适合在普通医院就医。”
萨仁就更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了,大哥一定知道不少军事机密,这才被保护起来。
徐总司令安慰完又问她:“萨仁,想没想过当兵啊?”
萨仁摇摇头,怎么他也这么问?
“你才二十,现在当兵也不晚,你自学能力又强,不想在基层部队可以考军校,怎么不敢吗?”
激将?萨仁笑笑:“对啊,不敢,怕给部队拖后腿,徐总司令,我这人懒散惯了,也没什么纪律性,受不了拘束,我佩服军人但我真做不了。”
徐总司令听她说没纪律性时想到资料上她那些能动手绝不吵吵的事,不由笑起来。
“军人要有血性,其实你除了冲动点还是挺合适的,好好考虑考虑。”
萨仁只能先答应着,这事其实完全不需要考虑,让她叠豆腐块站军姿,还不如杀了她,自在惯了的人真干不了这个。
徐总司令这次没再让她去管战俘,而是让她在指挥中心当起了保健医生,萨仁的日子就轻松起来,干脆帮着大师傅做营养餐,针对各人的的味和身体需求,在有限的食物供给下给他们进行食补。
徐总司令吃得顺的,精神也越来越足,向来不信食补的他也对中医改变了看法。
司令的警卫员也在跟着萨仁学这些搭配,政委甚至想直接把萨仁留下,徐总司令叹的气:“这孩子志不在此,不能强留。再说以她的本事,做保健医生太浪费了。”
不到一个月战争就结束了,攻下二十多座城池,还把那些送给越国的设备能摧毁的摧毁,能带回来的全带回来了。
对白眼狼就得毫不留情,有些国家跟贱人一样,越给他好脸,他越觉得你好欺负,这次震慑快狠准,大获全胜!
回国时,街道两边夹道欢迎解放军凯旋,萨仁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不是解放军,跟着一起享受起了荣耀时刻。
等萨仁要跟内蒙军区的飞机回去时,徐总司令还有些不舍,“你再想想,当军医也不一定会受拘束,我推荐你直接上军校,出来了就去京市,不在部队住,什么纪律能管住你。”
萨仁不喜欢被管,但不能说人家的纪律不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尤其是部队,她怎么能为了自己舒适就去做破坏规则的人?再说她现在已经归心似箭了。
再次被拒绝,徐总司令还是没有生气,只说:“我还跟老严夸下大话,说他做不到的我能做到,哪想到你这孩子这么不给面子,行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以后遇到难处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警卫员羡慕地看着萨仁,跟着徐总司令这么久了,还真没听见他对谁说出过这种话。像总司令这种位置的人,这种话一旦说出的就是承诺,就一定会做到。要不是对萨仁的人品十分信任,徐总司令不可能许下这种承诺。
萨仁倒是没往心里去,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再跟这样的大人物有交集了,自己也不可能惹出需要全军总司令兼国防部长过问的事。
等上了飞机,下边送上来不少缴获的物资,还有一部分专门指定给萨仁的,好几个大箱子,萨仁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但只给自己没有李军医的有点尴尬。
李军医却很坦然:“你立功了啊,要不是你,总司令被人刺杀,全军都得地震,而且多丢人啊。”
对付越国这种宵小,居然搭上自家总司令,说起来是挺丢脸的,萨仁后怕的拍拍胸脯,“其实多亏了我大哥啊,我那时候已经说晚了,要不是他在,要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把人拖出去,真会出事!”
李军医对她大哥也很好奇,可萨仁是一问三不知,“我是真不知道他什么职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连下次什么时候见都不知道,唉,当兵的真太难了,军令大如山。”
李军医却说:“不管是你大哥还是你这都是该拿军功章的人啊,等着论功行赏吧,到时候一定能见到。”
“我都不是军人,怎么可能给我军功章?”而且萨仁觉得她大哥就算有军功章估计也得藏着掖着。”
让萨仁没想到的是,还真有她的军功章,回到家休整几天后她就被通知去呼市军区开会。
阿妈一听就先激动起来:“你大哥会不会去?”
萨仁回来后跟家里人说了见到大哥的事,不过没提他受伤,见不到人知道受伤只会瞎跟着担心,还是不提得好。
她只说她在军营里见到大哥,职务很重要很忙碌,还说有空会回家。
阿妈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你听他的?还有空回家?这都几年了?影儿都没见到过。这儿子算我送给国家了,不要了!”
可这时候听说萨仁又去要去军区,她心里就毛躁起来,是不是去了能见到老大?
萨仁知道大哥的伤还没养好,绝对不可能出现,赶紧拦了:“我都是编外人员,您怎么能跟着去呢?再说我大哥肯定没在呼市,要是在的话不可能过家门而不入,他不是在西南就是在京市,现在电话方便了,他说过阵子就打电话回来,您在家等着就行了。”
劝好阿妈,阿爸偷偷拉着她问:“你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啊!”
“你说你是被请去给伤员看病的,他要不是伤员你怎么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