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了点坏心眼,韩生义不准备等十二点再放了,他拿着鞭炮跟火柴盒,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大黄和二黄,确认它们好好的待在窝里,然后刷的一下,他点燃了火柴。
等他点着了引信,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屋子里的瞌睡虫们肯定要瞬间惊醒。
韩生义勾勾唇角,刚要弯腰,黑色的铁栏杆外,走过来两个步伐稳重的人,其中一个,冲他问道:“小伙子,这是韩庭辉同志的家吗?”
韩生义抬起头,灯下黑,他根本看不清外面人长什么样,眯了眯眼,他把手里的火柴甩灭,然后朝他们走近了几步。
“是,请问你们是谁?”
韩生义一边问,一边走过去,等他到了栏杆附近,他就能看清外面人的长相了,两个都是陌生人,一个熟悉,一个不熟悉。
警卫员本来是要开口说明的,但韩生义走过来以后,脸色突然就变了,他愣了一下,这话就没说出来。
楚立强站在他身边,看着韩生义震惊的模样,他笑了笑,“你是生义吧,都长这么高了。”
……
楚立强没见过韩生义,但楚酒酒写信事无巨细,搞得他连韩生义三年前身高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韩生义怔了半天,然后,他才反应过来。
赶紧把大门打开,韩生义说道:“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快进来,我去叫楚绍他们。”
楚立强:“不用,我去叫。”
说着,他大步往里面走,警卫员背着包,楚立强走的太快,他只能跑着追上去,韩生义也不管外面的鞭炮了,他快步跟上来,三人前后脚走进客厅,楚酒酒睡得最不踏实,听见这么多脚步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眼睛里有水,所以刚睁开的时候,视线有点模糊,楚酒酒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三个男人,一个是韩生义,另外两个,她不认识。
眨了一下眼睛,视野变得清晰,看清楚那两个陌生人的长相,楚酒酒噌的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呆呆的看着楚立强,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军装、以及跟楚绍差不多的长相……
太太太太太——
这些都是楚酒酒的心理活动,楚立强看了一眼楚酒酒,发现她确实和聂白形容的一样漂亮,然后,他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他此时最关注的,还是自己多年没见的儿子。
楚立强望着睡着的楚绍,眼底情绪翻涌,他不忍心叫醒楚绍,但是楚酒酒忍心。
她反应过来以后,连忙跳着站起来,晃动楚绍的胳膊,“楚绍!别睡了,快醒醒,你看谁来了!”
她没轻没重的,楚绍还是歪脖子睡的,咔嚓一声,楚绍脖子差点扭到背后去,他捂着疼的不行的脖子,莫名其妙的睁开眼,“干什么啊,谁来了……”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等看见楚立强以后,立刻戛然而止。
仰着头,楚绍怔了好长时间,然后才喊了一声:“爸。”
楚立强嗓子发紧,他扯起嘴角,对楚绍笑了笑,“嗯。”
停顿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长大了。”
一下子,整个韩家又热闹了起来,韩爷爷醒了,连忙让他坐下,楚立强跟他握手道谢,两个成年人客套的说话,韩奶奶从厨房出来,发现楚立强居然赶在春节前回来了,她赶紧把放外面冻着的饺子拿进来,又煮了一大锅。
别人家的新年接近尾声,韩家的新年却是重启了一回,最高兴的人是韩爷爷和韩奶奶,而楚绍,他沉默的坐在桌边,一声不吭,楚酒酒也差不多,她甚至坐的离楚立强最远,也不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
楚绍是近乡情更怯,楚酒酒则是担心自己过不去这一关。
韩家人太客气了,楚立强其实更想跟儿子寒暄,但见此形状,他只好跟警卫员一起拿起筷子。
在他俩吃饭的时候,韩生义把鞭炮放了。天太晚,楚立强吃完以后,说自己看一眼楚绍,然后就回招待所去住了,韩奶奶不让他走,她让韩生义和楚绍都跟自己睡,把他们的房间腾出来,给楚立强和警卫员住。韩家老夫人过于热情,楚立强感觉再这样下去,他今晚都别想跟楚绍说什么话了,于是,他赶紧站起来。
“谢谢您,但我想先跟楚绍说两句话,您看行吗?”
韩奶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给他们父子独处的时间,她笑起来,“当然行,没问题,楚绍,酒酒,快带你们爸爸上楼。”
听见韩奶奶的这句话,楚立强不禁看了楚绍和楚酒酒一眼,三年前,聂白从青竹村回来,确实跟他说过,楚酒酒在青竹村,一直是以楚绍亲妹妹自居的,但他没想到,到了首都,韩家人还是这么认为。
他们就不怕露馅吗?
楚立强想不明白,他提着背包上楼了,都没注意到,他看完那一眼以后,楚酒酒和楚绍都是一脸的紧张。
楚酒酒不敢再上去,她想跑,楚绍也忐忑,但看见她这样,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然后在她耳边咬牙说道:“不许当懦夫!”
楚酒酒哭唧唧:“我是女的,本来就不是懦夫。”
楚绍:“……”
不管她说什么,楚绍就是不让她走,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三楼楚绍和韩生义的卧室,关上门,隔绝了楼下的动静,却隔绝不了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楚立强把背包随便放在一张床上,然后,他也坐到了那张床上。
转过身,看见两个孩子都有点紧张,他不禁笑了笑,“没事,你们做得很好,我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
说完,他还对楚酒酒招了招手,“过来,让叔叔看看你。”
听到叔叔二字,楚酒酒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不过还是依言走过去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该是,你父母是谁,你为什么会跟楚绍认识,你怎么会一个人待在青竹村。楚酒酒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些询问,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慢吞吞的走到楚立强面前,她紧张的把双手握在一起,不敢看楚立强的眼睛,她就垂下了头,而楚立强,也一时没有说话。
楚酒酒不敢看他,楚绍就没这种压力了,因此,他亲眼看见自己爸爸的表情,从淡然,变成了错愕。
而且,他好像一直盯着楚酒酒胸口?
楚绍不明就里,另一边,楚立强也终于发出了声音。
“……这个项链,怎么会在你身上?”
第90章
楚酒酒心里想了一堆问题的应对之策,就是没想到楚立强说的这个问题。
首都的市区没有大型动物,连个遛狗的都看不见,现在又是冬天,虫子全都老老实实趴在地下,楚酒酒把项链拿出来以后,就没再摘下去。大家都知道楚酒酒有一个不怎么好看、但她还特别喜欢的项链,因此,看一眼,他们就又收回了目光,楚绍倒是多看了两眼,但想到楚酒酒现在根本不出门,而且大环境早就没有四五年前那么严格了,现在女孩子连化妆的都有,只要不太夸张,根本就没人管。
没人制止她,她自己又想戴着,就这么戴到了今天。
楚酒酒怔了怔,她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又看向身后的楚绍。
沉默一秒,楚酒酒回过头来,她小声告诉楚立强:“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项链。”
听到这个答案,楚立强没有什么反应。他伸出手,把项链前面的木头吊坠拿起来,捏在手里,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看见上方那个被摔坏的豁口,楚立强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目光仍旧落在吊坠上,楚立强头也不抬的说道:“楚绍,去给我烧两壶水,睡前我要洗个澡。”
明知道楚立强是在找借口把自己赶出去,但楚绍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乖乖的转身了,只是离开前,他无声的看向楚酒酒,努力用眼神向她传递一句话。
——你可以的。
楚酒酒:“……”
快滚吧。
关门的声音传来,楚绍出去,好像带走了房屋里的一切声音,连外面的鞭炮声都停了,楚酒酒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耳朵里塞满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大的吓人。
楚立强一直在看她的项链,就是智商如大黄,现在也该知道,这项链不对劲了,楚立强一定是认识这个项链,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终于,他松开了手,项链在重力的作用下,重新贴向她的身体,敲在锁骨上,发出不怎么明显的一声闷响。楚立强抬起眼睛,他望着楚酒酒,唇角带笑:“你爸爸是什么时候把这条项链送给你的?”
他明明在笑,但楚酒酒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好像楚立强背后拿着一把刀一样,她本来就紧张,现在更是害怕,偏偏楚绍还不在,没人能给她壮胆,她不敢犹豫,直接说了实话。
“四、四年零四个月零二十一天前。”
楚立强:“……”
这么精确。
他又问:“这条项链,你爸爸是从哪里得到的?”
楚酒酒懵了一瞬,“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他买回来的吧?”
楚立强捻了捻指腹,特殊的项链,特殊的吊坠,摸一摸就能发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木头或者植物,刚看见的时候,他还不能确定,摸到上面的触感,他才知道,这确实是他妈妈留给他的遗物。
这东西是绝对买不到的,但他还是面带笑容的问了一句,“从哪买回来的?”
楚酒酒快被他笑的吓破胆了,刚才已经说了不知道,这回她不敢再说这三个字了,搜肠刮肚半天,她只能给出一个猜测的答案:“我没看见过收据,也许……也许是蒂芙尼的最新款。”
……
楚立强没听过蒂芙尼,只是看着楚酒酒这个模样,她似乎真的不知道项链的来源,但她一听见他问项链,表情就开始变得心虚了,这项链肯定是有问题的。
楚立强心中笃定,这项链是被别人偷走的,也许是在首都的时候,也许是在去往西北的路上,总之,有人趁着他爸爸没注意,把布包里的东西拿走了。
可要真是这样,他爸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布包变轻了,还费劲的把它藏到了床底下。
难道是在西北的时候,被别人偷走了?
一个项链而已,虽说是孟家的传家宝,但外人基本都不识货,谁会费尽心思跑到西北的服装厂去偷这么一个东西,最后,还送到了这样一个小女孩身上。
太奇怪了。
楚立强想不通,最开始的时候,他心里闪过了无数种阴暗的想法,连楚酒酒是个处心积虑、潜伏多年的小特工这种都想到了,可现在,他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
轻抬眼睛,楚立强又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楚酒酒抿了抿唇:“楚克念。”
听到这个名字,楚立强还没联想到什么,他点点头,继续问道:“他现在在哪?”
楚酒酒动了动胳膊,揪着上衣的边缘,她小声回答:“在天堂,跟我妈妈一起。”
楚立强停顿一秒,却没有打断问话的意思,“那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项链。”
这一回,楚酒酒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偷偷抬起头,望着楚立强的眼睛,她慢慢说道:“爸爸给我这个项链,让我戴着它,来找爷爷。”
很自然的,楚立强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爷爷是谁?”
楚酒酒没有回答,但是,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
楚绍站在厨房灶台边上,煤气炉上的火苗熊熊燃烧着,楚绍把铝制的烧水壶放上去,他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火苗不断舔舐水壶的边缘,他看起来淡定,其实心里就跟这水壶里的水一样,正在咕咕的冒泡。
隔一分钟,他就要抬头,看一眼卧室的方向。
说什么呢,谈的怎么样了。
……
克书世德,启元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