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这种大户人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穷不穷的就不说了,但肯定做不到人人都能吃上鸡蛋。
这身体肯定是缺营养的,要不也不会他穿过来这么几天,就生了两场病。
钱向东看着路莳的眼神更奇怪了,路莳被瞅得发毛,差点以为钱向东看出他心底那点小九九了,忙讨好的往前凑了凑。
钱向东想了想还是要了,剥开深黄色的蛋壳,里面是白嫩嫩的蛋青,看着就有食欲。钱向东一口咬掉半个鸡蛋,黄橙橙的蛋黄就被咬掉一半了。路莳喜欢吃鸡蛋,更喜欢吃蛋黄,看着黄灿灿的蛋黄,路莳馋了,下意识咕噜咽下一大口唾沫。声音大得惊动了钱向东,把钱向东弄楞了。
钱向东竟露出片刻恍惚瞪着路莳,路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钱向东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剩下半个,要不给你
路莳实在馋得不行,就觍着脸道:那我就尝一下,就尝一点点渣渣。
路莳当真就是呡了一点点渣渣在嘴里,只沾到了嘴唇,他伸出粉嫩的小舌尖在唇瓣上一勾,就将蛋黄渣舔进嘴里,幸福地眯上眼睛。
好吃!
钱向东喉结滚动了下,看着路莳双手捧还回来的鸡蛋有点口干舌燥,他舔舔许是因为高烧而干涩的嘴唇,轻声道:你吃吧。
那怎么行?路莳瞪着眼睛,这本来就是给你带的,我怎么能和你一个病人抢东西。
突然想到什么路莳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的样子才不要了的。路莳有点委屈,我就是太馋了,实在没忍住。你不知道我家里这个月寄给我的粮票都吃完了,这个蛋还是我上半个月没舍得吃,省出来的。看你生病了,我才舍得拿出来给你吃,我是真心实意的。
路莳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钱向东拒绝不了,接过剩下的半个鸡蛋,一口塞进嘴里。在路莳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时候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奶糖。
给你。在农村,一块大白兔奶糖绝对比鸡蛋难得。
是大白兔。四哥,你哪里弄到的?平时供销社里也不常见,还贵,我去了几次都没看见,后来好不容易看见了,却舍不得买。有一斤奶糖钱,都够买两斤粗粮了。路莳就是顺嘴一说,也没真想钱向东回答他。
仔细剥开糖纸,只露出一点点奶糖头,路莳伸出舌头舔了舔。甜得眯起了眼睛。
真甜。路莳道:要是能每天吃糖吃到够,应该就是最幸福的生活了吧。说着竟将糖纸又包上了。
怎么不吃?钱向东疑惑地问。
他看路莳的样子分明是很喜欢的。
路莳摇头,我舍不得。从来到这里我都好久没吃过糖了,我想留着以后要是干活累了在吃,这是好东西,要是头晕身上无力吃一块就好了。况且我身上没钱也没票,也许这就是我后半个月唯一的零嘴了。
那你还把鸡蛋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来心思深沉堪比黄河的钱向东竟然会直白的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不是你病了需要营养,我就是嘴馋,怎么能一样!路莳瞪着鼓鼓的眼睛,气的小青蛙一样,四哥,我是真心把你当四哥,你怎么能这样质疑我。说完,气呼呼的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钱向东。然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偷瞥向钱向东,生怕他真就不哄自己了。
半晌过去没等来钱向东的哄,路莳不开心的瘪瘪嘴巴,委屈兮兮的想要自己找台阶下。
但路莳刚一撩眼皮就看见前方一只大手静静张开,一块白白胖胖印着只胖乎乎小白兔的奶糖躺在布满粗茧的手掌中。
路莳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拿起奶糖,高兴问:给我的。
嗯,给你的。一时间,钱向东辨不出心头那抹情绪,似一种他从没体验过的欣喜,来不清细辨,就被路莳再次吸引去了神奇。
路莳紧紧攥着糖果,欣喜的像个孩子,其实他也还算是个大孩子,十六岁的年纪又能大到哪里去。
不过就是一块奶糖,就哄的路莳将之前的什么都忘掉了。他稀罕的看了好一会儿,没吃,又揣进兜里了。
这块怎么也不吃?钱向东问。
留着以后干活吃,现在休息吃都糟蹋了。路莳乐得眯着眼睛,钱向东说什么是什么。
钱向东心被扎了一下,就听自己脱口而出,吃吧,吃掉了我这里还有。
还给我啊路莳惊的把眼睛都瞪圆了,发自肺腑的欢喜,四哥,你真好,你怎么对我好了。
不过一块糖我就这么好了?钱向东调侃道。
给我糖吃还不够好,这东西这么稀罕,谁有不是死死藏着,也就四哥你肯给我吃了。
说完想到钱向东对金桂枝的大方劲,有什么都给金桂枝巴巴送去,没有自己省下口粮也要给金桂枝吃,心里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平时对金桂枝大方惯了,都习以为常了,心里立刻不得劲了。金桂枝那种女人凭什么得他四哥这么对待!
想到这里,路莳拿出忠臣冒死进谏的可贵勇气道:四哥,你可再不能弄点吃的就巴巴都给那女人了,那女人根本不值得你那么对待。路莳鼓了鼓腮帮子,即便娶回家她也不是好贤妻良母。
钱向东有些好笑,你又知道了,你腚毛长齐了吗?
这可是事关男性尊严的大事,路莳挺了挺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当然长齐了。只不过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发虚。
钱向东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沉沉的震动着胸腔,路莳不由自主的吞口口水。
那什么,现在说你的事呢,你往我身上扯什么。路莳干巴巴的,总之,你不许再给她东西了,哪怕一口水也不行。
一口水都不行钱向东逗弄路莳,这么小气!
这不是小气,这是原则。路莳肯定的点点头,原则。当然如果你要是有实在多余的粮食,可以给我。这才路莳主要说的。
钱向东被弄的哈哈大笑,差点把眼泪笑出来,点头保证道:行,我知道了,下次有好吃的给你留着,谁也不给。
嗯。路莳重重点头。
看他那慎重的小样,钱向东又想乐了。
路莳看了眼外面的天,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好吃午饭了,他们也该下工了。
钱向东感受下身上的气力,觉得好多了,便穿鞋下地,你也照顾我一上午了,不下地?
路莳噘嘴,不答反问,你才好就要下地?
不下地吃什么。钱向东经过的苦可多了,纵然后来有了钱,也不是什么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相反最苦最累的活他都干过,知道这会儿农民赚的都是公分,没公分就吃不上饭。你去不去?正好一起过去。
路莳道:不去,去了我也干不了什么,再说今天好不容易请的假。
那行,你回知青宿舍躺着吧,别瞎跑,省得让人看见说瞎话。钱向东穿戴整齐,和路莳一同往外走。这会儿家家户户也不锁大门,村里来往都是疯跑的孩子,一般不会丢东西。
路莳眼珠子转了转,四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不是请假不下地了吗?钱向东奇怪问。
我不下地,你下。我陪你,虽然我不能干啥,但可以给你加油打气。反正只要跟着你也没人敢说闲话。主要路莳怕钱向东再见到金桂枝受不住敌人的美□□惑,虽然他并不认为金桂枝有啥美色,长的还不如他好看。但他知道不是这么比的,就像窦维晟说的人家金桂枝好歹是个女的。路莳撇撇嘴,心想,他要是女的就没有金桂枝什么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女的一定嫁给钱向东,穷点没什么,能帮他干活就行,只要不让他做那累死人的农活嫁人怎么了。
知青点里有多少女知青受不了,就为了不下地嫁给本村的汉子,也不想着回城里了。
第8章
钱向东和路莳一边轻声说话一边向地里走去,一路上基本都是路莳在说,钱向东静静的听。但他并不觉路莳呱噪,路莳同样不觉得钱向东闷。
从村里到钱家负责的耕地也没多远,两人大步走着,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他们的到来并没引起多大轰动,关键是这会儿人人都在地里忙乎,谁也没时间注意别人家地里的事。
钱家人看钱向东来了都很冷漠,也没人过来问问钱向东烧褪没褪,人怎么样了,一个个只低头忙自己的,看见就跟没看见一个样。
路莳都替钱向东忿忿不平,反倒是钱向东自己并不怎么在乎。
没事,这没什么可生气的,我都不在乎。钱向东抡起锄头开始翻地,路莳就当真蹲在旁边陪他,无聊了就用手扣着地下的石子扔着玩。
没锄地两步,身后就啪嗒啪嗒跑来一个人,高兴叫道:向东哥,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金桂枝穿着一件打满布丁的男士衣裤,属于男人的衣裤穿在金桂枝身上,尽管经过修剪,仍旧显得肥肥大大,仿佛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她此刻灰头土脸,满身泥巴,这样不合身的装扮就并不能令她显得弱柳扶风,反而只让人感到邋遢。
钱向东蹙眉,眼里闪过厌烦。金桂枝这几天时时刻刻的围追堵截无孔不入,令钱向东反感的对她生不出一丝好气。
你有事吗?钱向东冷冰冰道,这也是他自那日议亲后第一次正面和金桂枝交谈。
金桂枝被钱向东这冰冷的脸色吓到了,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呐呐不成言。
旁边的路莳眼里闪动着得色,他就说四哥现在已经认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才不会再喜欢她。
路莳怕钱向东对这个旧日情人一时心软,挺了挺胸膛挡在钱向东前面,自认为仗义执言道:你找四哥干什么,昨个四哥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他不会帮你干活。
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太轻了,以金桂枝的厚脸皮可能不会在乎,故而又重重道:还有不管四哥生没生病,以后都不会帮你干活了。当然,更不会再把自己口粮省下来给你吃,知道了吗,若是明白了就乖乖识相点。
钱向东想笑,金桂枝想疯,气得她恨不能直接上去抓花路莳的脸。
这是我和向东哥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
路莳拍了拍胸膛,我是四哥的好朋友,四哥,你说是不是?
钱向东忍着笑,轻嗯一声。
这下金桂枝是彻底气疯了,她到底还记得自己在钱向东跟前柔弱无助的形象,没有扑上去和路莳打做一团,而是可怜弱小的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向东哥,你是怎么了,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吗?不然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金桂枝左右摇头,满眼不可置信,向东哥,你变了,你再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向东哥了。
钱向东只觉得腻歪。钱向东一个庄稼汉子没见过这种小白莲花型的,他可见多了。各个段位王者,金桂枝这点手段真不够看。
金桂枝,我以为我那日以及近几日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我和你已经结束了。钱向东看明白了,像金桂枝这种人,有些话你不说透,她就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一副你负了她的样子。索性不如说个一清二楚,以后也别说他吊着人家姑娘,不给个干脆。
金桂枝,你可以满村子问问,就是去外村打听打听都行,谁家娶媳妇不是娶一个媳妇回来,而是娶丈母娘一大家人!钱向东冷冷看着金桂枝,目光如冰,直视金桂枝双眼,我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我告诉你,我钱向东不愿意!
钱向东的目光冰冷刺骨,金桂枝犹坠数九寒冬,情不自禁打个哆嗦。
她哽咽着,可是,你说过便是你的命你都愿意给我。
钱向东讥笑,我是愿意给你,但是不愿意给你全家,给外人。
金桂枝露出迷茫的神色,可,可我嫁给你,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这怎么能算外人呢?
呵钱向东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现在我和你没关系了,他们就是外人了。
金桂枝还是不懂,她急道:但你娶了我
钱向东打断金桂枝的话,我就是不愿意你的那些吸血鬼家里变成我的家人,所以才不愿意娶你,你懂了吗?
钱向东已然没了耐心,据那个金桂枝曾孙女所写下故事,以金桂枝所作所为他不替原主报复已经仁至义尽,绝不可能还有什么好脸色。
本来他占了原主的身体,理所应当继承原主的恩怨情仇,毕竟这天底下没有只占便宜不付出的道理。但是原主和金桂枝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先不论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是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说上辈子两人之间孕育了好几个子嗣,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不是他一个外人能算明白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自己内心,不会故意设计金桂枝,倒也不会为她多费心思。
金桂枝不懂,她迷茫的看着钱向东,这一刻觉得钱向东和她似乎不是一国的。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可分开一个一个字又都懂了,组在一起就又不懂了。
总之,就是你和我从今以后没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金桂枝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她明明是来说服钱向东之后还给她干活,并答应下来她妈要的彩礼,怎么忽地好端端就成了这样!
钱向东可不管她哭不哭的,大步就要离开,金桂枝一个激灵,陡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抓钱向东,你不能走,我们的话还没说清楚
钱向东闪身躲开,再次看向金桂枝的眼神犹如利剑,锋利而尖锐。
金桂枝,我不管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们之间已经结束,恩断义绝的那种。
他们两个在这里闹了太久,周围的村人好多都停下手中的活,偷偷支起耳朵听。
呦,这金家三闺女好像脑子不咋好使,还听不懂话,更不知羞,人男方都这么说了,一个大姑娘怎么还好意思纠缠不休。
再者这事本身就不是人家钱家四小子的错。就她金家那么个要彩礼法,去哪家亲事都得黄,让人用棒子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