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本来想揉揉男孩的头发,但当他看到男孩那油乎乎的不知多久没洗的头发,头发里还藏着肉眼可见的白色虱卵,那只手就又缩了回去。铁不平的头发都没有这么脏,那小子似乎很喜欢把头发削得短短的,比小平头还短。
看到男孩的卫生情况,常年已经不对等会儿要住的旅馆抱有希望,但这已经是他挑选出来最干净的孩子。
其他孩子连脸都没洗干净,有两个还拖着浓浓的黄鼻涕,伸出的小爪子都是黑色的。而眼前这个,好歹手脸干净,身上衣服虽然打着补丁,倒也浆洗得干净。
也许是没有抱有太大希望,等看到他们今晚要住的旅馆时,常年得到了惊喜。
这家旅馆真说起来应该是民宅,只有一层,前后有院子,前院盖了一个倒座房当做旅馆门面,里面是酒馆的布置,可以在这里吃饭喝酒。穿过酒馆,后面就是前院,里面种了不少蔬菜,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平房就是旅馆,后院很大,里面有可以安置骡马的马厩。
房子整体用泥砖砌成,表面刷了一层白泥,看起来比附近的房子都整洁。
经营旅馆的是一大家子,老中少都有。
老板娘看到儿子带了十几个客人过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忙出来招呼,看到八只大狗还被吓了一跳,听常年说这些狗不会随便咬人,才抚着胸膛大喘气,又主动带常年去看房子。
常年去看了所谓的单人间,里面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挂衣服的衣架,洗漱都要到外面的公共浴室。但这个房间有窗户,还算明亮。
老板娘无法判断常年带着的一行人是普通侍从还是奴隶,推荐道:我们这儿有大通铺,专门给伙计住的。也有两人间和四人间,您看要怎么安排?
能都看看吗?常年就想多看多了解这个世界。
老板娘也没有其他客人,欣然同意,带他把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
常年看到了大通铺,大通铺位于地下室,相当阴暗,但还算干净,可常年闻着总觉得有股霉味。
奴隶们看到大通铺竟然有床垫床单还有看上去就很暖和的稻草被,都很满意。
但常年最后却选了三个四人间、一个两人间,安排十四名奴隶分别住进去。这些房间好歹都在一楼,霉味没那么重。
常年只要有钱就不会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员工。
在华夏,谁不知道神舟集团的员工福利待遇一流?
常年一向信奉想要马儿跑得快就得给它多吃草,换他自己,给他很低的工资和福利,却指望他给公司卖命,做梦呢!
当然,他也不会白养着没用的人,神舟集团不养闲人,一切福利待遇都和你的付出成正比。
房间决定好,行李也都放好,狗狗们也都安排到马厩休息,常年特地叮嘱老板娘给猎狗们准备的吃食要足够干净,肉都要煮得半熟,不能多放盐之类,这才带着众人去前面饭馆吃饭。
他给自己点了不少肉食和白面包,但也没让奴隶们吃黑面包,同样是白面包,也就是肉食略微少一点。
老板娘看这个少爷对狗子和下人都如此大方,心里暗骂这少爷浪费钱,脸上则笑眯了眼。
奴隶们诚惶诚恐,不敢和常年一桌吃饭,全都老实地聚集在其他桌子上,等待老板娘上菜。
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上饭馆,第一次让别人侍候,一个个手脚无措。
常年哂笑,也不在意奴隶们给他丢脸。没当过人的人,突然被抬到人的层面上,一时不知所措也是正常,等时间长了、接触的事情多了,信心重新树立起来,自然就好了。
铁不平默默地把这些都看在眼底,抿了抿嘴唇。
第42章 菜人待遇
等上菜的时候,常年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这边看。
他直接转头,看到了目光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老板父亲。
老头儿脸上皱纹很深,根据这边人的结婚年龄来算,他也许才四十出头,可看着就像六十多。
老头儿偷偷观察客人被逮了个正着,他咳嗽一声,端了一个大酒杯出来,放到常年面前,客人,这是我们家自己制作的土啤酒,您尝尝味道。这杯算是老儿请您的。
老板娘串花蝴蝶一样,忙过来帮她父亲描补:我们家的啤酒供应整个镇子,其他家的啤酒有可能会掺水,但我们家绝不会。您想要喝到正宗的啤酒,就只有我们家哦。
看来他小瞧这里的生产力了,有人制作啤酒,就表示有足够的大麦和蛇麻等物,说不定作为辅助添加物的玉米和大米之类都有。常年看看面前泛着白沫的淡黄色酒水,端起来抿了一口,啤酒的淡淡苦味在嘴里弥漫。
他不喜欢喝啤酒,偶尔喝也是喝冰镇啤酒,这种常温的他根本喝不下去。
但他还是跟老头儿和老板娘道谢。
老头儿趁机瞟了眼坐在常年对面的铁不平,小心问道:客人,您带着的侍从不知道是纯人类还是菜人?
爸!老板娘急急打断,用力瞪老头儿。
老头儿却很顽固,盯着常年等待他的回答。
常年把木质啤酒杯推开,淡淡道:是纯人类又怎么样,是菜人又怎么样?
老头儿满脸歉意却又很固执地说:如果是纯人类,我们旅馆万分欢迎,但如果是菜人,他们就不能坐在桌子上吃饭,也不能住在一楼,那是污染,其他人知道了会不再来我们店。菜人等同于牲口,他们只能和牲口同吃同住。
铁不平垂下眼眸,双手紧握成拳。
隔壁两桌上坐着的奴隶们也全都低下头,脸上露出不安神情。
老板娘一看那些侍从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些人真的都是菜人?
常年心中生起怒火,但脸上却展出笑容:是吗,我带的人自然都是人类。老头儿你乱指认,就不怕得罪人?
老头儿似乎很有把握地说道:菜人族有三大特征,首先,菜人眼珠都是纯黑色;其次,菜人的牙齿最多只有二十八颗,他们没有特别尖锐的牙;最后看脚,菜人两只脚的小脚趾甲天生分裂成两半。这三个特征都俱全,那肯定就是菜人。
说到这里,老头儿特意瞟向铁不平和那两桌坐着的奴隶们,说道:客人您带的侍从,我瞧着眼珠都是黑色,我也怕敲错,看牙齿就不必了,能否让他们脱下鞋子,让老儿看看他们的脚趾?
常年:那你要不要也看看我的?
老头儿一顿,惶恐道:客人您的眼珠是褐色,自然不可能是菜人。也请客人莫生气,不是小老儿故意找麻烦,而是如果让人知道我们店里款待了菜人,以后我们店就会被打上菜人店的标志,普通人都不会愿意过来,甚至我们的啤酒都不会有人买。
常年没想到在外界菜人的地位竟如此低下,他就没有想到要预防这样的事。
如果我不给你检查,你们家的店,我还住不起来了?常年似笑非笑。
老头儿诚惶诚恐,腰快要弯成九十度,客人当然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只是如果您的侍从都是菜人,就不能
常年起身,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地道:你要检查我的随从就是打我的脸,打了我的脸,还想赚我的钱,老头儿你当我是软柿子吗?不平,收拾行李,走!
铁不平腾地站起,他已经强忍到现在,经过老头儿身边,故意撞开他,对其他奴隶吆喝:收拾东西,走人!
老板娘脸色一变,都要哭出来了:客人,这位老爷,请不要生气,我们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您们都住下了,再走不是麻烦吗,你们就住这儿,保证没有人检查你们。饭菜马上也好了,我这就叫他们端上来,您消消气。
常年单手推开挡路的老板娘,是你们在赶客,可不是我们不愿意住。
老板娘一把抓住常年的手臂,带着哭腔道:这位老爷,求您别生气,别跟我们家老爷子一般见识,您点的都是好东西,还那么多,您要是不要了,我们这儿也没人能买得起。求求老爷看在我们店小本生意的份上
饭菜打包,饭菜钱照付。
这、这老爷您息怒,就在小店里吃吧,我给您们上啤酒,啤酒都算我的,我请客。老板娘还想挽留。
可老头儿却在旁边冷不丁地说道:他不让我检查,说明他心虚,我敢打赌他的侍从肯定都是菜人。带着这么多菜人,他到哪儿,人家都不会让他进去住,我们店肯让菜人住牲口屋已经
够了!爸,你去厨房帮忙,别在这儿添乱了行不行?老板娘气得发抖。
老头儿看媳妇敢跟他呛声,老眼一翻,张口就骂:你懂什么!你做了这单生意,以后我们店还要不要款待别的客人了?
你不嚷嚷谁知道?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容易吗?你也不看看情况,我们家还是以前吗?老板娘气得眼泪流出来。
常年听出这家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可无意插手别人家的事,尤其这家的老头子这么讨厌。
老板听到声音从后厨出来,三两句问清发生什么事,但老板却站到了自己父亲身边,对常年委婉但也十分坚决地说:客人,如果你们是纯人类,我们十分欢迎。但如果你们中有菜人,按照规矩,确实不能住客房,也不能上桌吃饭。如果你们不能接受,我们也只能请你们离开。
常年气极反笑:你以为我很稀罕留下来?如果不是你们拦着我,我现在已经走人。让开!
老板娘急,可你点了那么多食物怎么办?
常年:我不是说了吗,打包,我钱照付。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卖,如果不是看在你们小本生意不容易,你们家的东西我半点都不会买!
老板娘也无法了,至少这位客人还愿意买下他点的食物,忙不迭地说:真的对不住了,老爷你们先收拾,我马上就把食物打包好。
老板娘气得推开丈夫,跑进厨房。
之前招揽生意的男孩探出头,不赞成地瞪着父亲和祖父。但他人小言微,说什么,家里人都不会听。
铁不平含着怒气,以最快速度把东西都收拾好。
所有奴隶都集中到了旅馆门口,四辆推车也全都重新绑扎好。
常年拍拍铁不平肩膀,不要生气,这些人愚昧,不值得。
铁不平握紧铁镐,低声道:我们眼珠特征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来。不止这家人这样,我们去哪家旅馆都一样。等会儿再找地方,你就直接说我们是你的菜人奴隶,我们晚上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常年摇摇头,没必要,你们是我的员工,看不起你们就是看不起我。等会儿我们去看看这个镇子有没有卖马车的,多买几辆,我想法改装一下,以后大家都可以住在马车里。
铁不平正要说什么,老板娘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一人提着两个篮子出来,四个篮子装满食物。
老板娘不住道歉。
常年检查了四个篮子,见食物没问题,这才把钱付了,一个铜币都没多给。
老板娘收到三个银币多的饭钱,总算放了心,说篮子就送给常年了。
常年也没客气。
老太太用带着当地方言的口音,说着腔调怪异的通用语:客人老爷,对不住啊,欢迎您下次再来。
常年对两个妇人摆摆手,让奴隶们把篮子提上车,就要离开。
哟!我之前听人说你们家小子带了不少客人回家,这就是那些客人吧?怎么这就走了?一道嚣张又蛮横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常年转头望过去,就看到一个瘦高个带着几个打手一般的下属,晃晃荡荡地走过来,那瘦高个竟然伸手就去抢老板娘手上的银币。
收到钱了?正好拿来还债。
你干什么!你这是强抢!我要叫治安官了!老板娘护住银币,尖声叫。
你叫啊,等治安官来了,你看是你们家有理,还是我有理。瘦高个发出难听笑声,竟然冲着老板娘的胸脯就伸出手。
老板娘尖叫更甚,老太冲着屋里就喊:你们死人啊,有人来抢钱了,你们还不赶快出来!
刚才还对常年很不客气地老板和老头儿出来一看闹事的人是瘦高个,脸色顿变,还不敢有半点不敬,对着瘦高个就讨好地赔笑:这不是蛇哥吗?您来是什么事啊?
老板把老板娘往自己身后拉。
老板娘捂着被扯破的衣襟发出哭声,她刚收到的银币也被抢走。
常年懒得看这家的私事,挥手让铁不平他们推车离开。
铁不平冲着挡路的一名打手道:麻烦让让。
那打手像是这时候才看到铁不平他们,他眼睛先在推车上扫了扫,推车上的箩筐都被巨鼠皮盖着,看不到里面放了什么东西。那打手大概占便宜占习惯了,看摸不到车内东西,竟然把铁不平放在车上的食蓝提了下来。
喝!还是白面包,还有肉!打手乐,转头对其他打手说:兄弟们,今天我们能饱餐一顿了。
其他打手忙围过来,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还有打手竟然想把其他三个食篮也拎下来,搞得跟这些食物都是他们买的一样。
第43章 讲道理的好人
铁不平一个跨步上前捏住一个打手的手腕,冷喝:放手!
哟,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想打人是不是?你以为这是哪里?外乡人也敢跑到我们这儿横,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谁!打手一点不怕,翻个白眼就在那儿嚷嚷。
其他打手也围上了铁不平,伸手就要去推他。
这些打手说白了就是当地的地痞无赖,一帮子人纠结在一起,形成小团伙小帮派,什么坏事都干。
一般人招惹不起他们,而他们也不去招惹非一般人。
铁不平连对控制自己命运的主人都敢怼,更何况是这些和他无关的地痞无赖,当下挥起铁镐就要开打。
不平!常年轻喝,退下。
呵,还算有个清楚的。爷爷吃你们的东西是给你们面子懂不懂?之前抢老板娘钱的打手轻佻地想要去拍打铁不平的脸。
铁不平一脚踹过去,踹中那人肚子,把那人踹得惨叫一声。
妈的!敢动手,兄弟们,给我上!好好教训这帮外乡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