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您说实话,”沈路笑了一下,“今天的事我也保证不了后面不会发生,毕竟您也知道我这情况,但我可以向您立个军令状,保证下次月考化学分数不低于——”
路哥顿了一下,火速权衡,咬咬牙:“70 分!”
陆主任继续冷笑:“总分 120,72 分才算及格,你给我保证 70 分有什么用?”
路哥悄悄叹了口气。
谈判不易。
“那……80 分?”
陆主任一拍桌子:“一点诚意都没有。”
路哥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女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纪,都是最难对付的生物。
但好在陆主任已经不屑于跟他玩这种谈判戏码,直接道:“沈路,既然你还有心思跟我讨价还价,那说明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沈路苦着脸:“没,我知道的,陆主任您别生气,我知道我错了不该逃课。”
“这是逃课的问题吗?”陆主任又用力拍了拍桌子。
老纪和沈晴双双一缩脖子,往角落退了退。
实在对不住了路哥,有些人生不可承受之重,还是只能你自己来扛。
沈路一脸茫然:“啊?不是吗?”
他看了一眼陆主任身后的徐立,小徐老师看样子比他还要怂。
这帮队友不行,都是废物。
被陆主任一穿四了,小路哥很怀念小白老师。
如果小白老师在的话,或许能 carry 一波。
陆主任推了推老花眼镜:“所以为什么有困难不向老师求助?你觉得下了课堂老师们都没资格管你了是吗?”
沈路:?
“还有你,”陆主任扭头瞪了徐立一眼,“你都当班主任了,怎么还拿自己当学生?他有困难你帮忙,很讲义气嘛,学校是给你们师生讲义气的地方吗?”
小徐老师被训得跟个鹌鹑似的,一句话不敢吭声。
陆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两人一眼,扭头去看沈晴,沉默了一下,换了一副表情。
“小朋友,喜欢上学吗?”
沈晴显然跟他哥一脉相承是个学渣,老老实实摇头:“不喜欢。”
陆主任笑眯眯:“不行,小孩子必须喜欢上学。”
沈晴无助地看向他哥,他哥仰头看天花板。
别看我,有些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只能自己来扛。
“你哥哥现在学习时间比较紧张,晚上要上两节课的晚自习,以后每天晚上,让你哥哥把你接到学校,由哥哥的老师们陪你两节课好不好?”
徐立一愣,他没想到陆主任会提出这个建议。
沈路仰着头,抿了抿唇,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沈晴大胆道:“可是……我不认识哥哥的老师们。”
陆主任笑着摸了摸他脑袋:“没关系,过几天就认识了,我们办公室里有小零食和水果可以吃,还有几个老师家的小朋友和你差不多大,你们可以一起玩。”
沈晴眨了眨眼:“真的吗?”
陆主任神态慈祥端庄:“那当然,我是你哥哥的老师,我们老师从来不骗小孩子。”
沈晴高兴了,大眼珠子亮晶晶地看向沈路。
沈路压了压情绪,低下头,诚恳地看着陆主任:“谢谢陆老师。”
陆主任拍了拍衣襟站起来:“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下午放了学,就把他送到我办公室去,化学组办公室你认识的,几十个老师呢,总有人有空帮忙看孩子,不比你把他放这安全多了。”
铁骨铮铮的路哥只觉得嗓子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嗯,您说的对,谢谢您。”
陆主任一招手,带着小徐老师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顿下,似笑非笑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了,别忘了 80 分的保证书,距离下次月考还有三周,容我提醒你,你上次期末考只考了 57 分。”
路哥浑身一僵。
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这就是了。
·
宋君白的确是临时决定离开的。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因为提前知道余秋的事儿,所以她一直都有暗中注意,但相比从前,如今她身边多了不少人,在学校里有桔子粘着她,就连吃饭上厕所桔子都要拉着她,课外活动时间也鲜少有机会一个人呆着,周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没再开启新恋情,反而有事没事跟着她混,常常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去打篮球了,他一个拎着羽毛球拍贱兮兮地蹭过来邀请宋君白一起打。
晚自习下课更不用说,路哥带着小瘸子全程护送。
尽管这样,宋君白还是时常能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她,但距离太远,有时候她扭过头去寻找,最多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今晚却是个例外。
她买完牛肉面就发现了不对,余秋跟着,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跟得近。
她不想把这破事儿弄到沈路面前,便放下牛肉面就走了,中间特地在沿路的两家水果店和饰品店停留了一下,确认余秋的确是一直跟着,没打算放弃的样子。
宋君白微微垂着头,眼里闪过恨意。
余秋很可怜,有那样的原生家庭,有那样的一个母亲。
但她一点也不同情他。
他的所作所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理由。
自私。
为了救赎自己,不顾一切把另一个完全无辜的人拖进烂泥潭。
最后自己一死了之,虽然没死成,但总归逃出了这个已经被流言蜚语充斥的环境,根本没有考虑过被他沾染得一身腥的宋君白会面对怎样的境况。
一个自私到极致的蠢货。
二十米开外,余秋小心翼翼地抱着书包,书包里藏着他辛苦攒了一个寒假的零花钱买来的礼物。
宋君白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天是 2 月 14 号,情人节。
学校里管得严,老师们对这种节日严防死守,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只敢私底下送点小礼物,生怕被人发现了举报给老师。
书包里是三支向日葵鲜切花,以及一盒巧克力。
母亲管得极严,为了防止他把心思花在学习之外的地方,他的每一分零花钱都必须说明用来做了什么,他们家经济条件并不算差,但他就连请同学喝一瓶碳酸饮料的自由都没有。
因为在母亲眼里,这是无用的人情往来。
这三支向日葵和一盒巧克力,是他攒了一个月的早饭钱。
二十米之外的身影高挑纤细,充满活力,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模样。
余秋心里一片火热,又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书包。
他沉浸在深深的感动里。
他送礼物不是为了表白,更不求别的什么回报。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他不知道宋君白会不会懂,但宋君白即便不懂,他也不打算说出口。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他只想远远地看着她,把一份他珍之重之、但也许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的心意,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沉默地递到她面前。
他最多最多,只会在心里奢望一下,在许多年后,宋君白能够在情人节的时候,偶然想起,有人曾经给她送过三支向日葵。
不是俗气的玫瑰,是向日葵。
是一份沉默的爱。
宋君白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慢慢走出了商业街的范围。
路两旁没有了五颜六色的灯牌,只剩下两排昏黄的路灯。
这样很好,只有这样简单的光线,才配得上他包里的向日葵。
余秋打算追上去,但宋君白忽然加快了步伐。
余秋打算开口叫住她。
但宋君白穿过了马路,敲开了旁边一个岗亭的门。
宋君白简单说了几句话,而后伸手往余秋的方向指了指。
余秋一愣,后知后觉地看向岗亭里面的建筑。
蓝白相间,国徽威严端庄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岗亭里钻出来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
余秋吓得浑身僵住,下意识扭头就跑。
中年男人一声暴吼,冲了出去:“站住!什么人!想干什么!”
余秋脚底下一个踉跄,紧接着被人死死扣住肩膀,只一用力,他就身不由己地跪在了地上,双手被人熟练地反扣到身后,原本被他珍惜地抱在怀里的书包狼狈地摔出半米。
他小心保护了一路的向日葵被摔坏了,花瓣散落在地上,狼狈得很。
中年警察怒气冲冲:“小流氓,毛都没长齐呢就学人家搞跟踪,跟我走,叫你家里人过来,还在上学吧?小小年纪不学好,让你班主任也过来!”
余秋被中年男人扭进了派出所大门,和宋君白擦肩而过的时候,余秋委屈又难以置信地看了宋君白一眼。
“宋君白同学,都是误会——我不是——”
他猝然顿住。
隔着黑沉沉的夜幕,他看清了宋君白的眼神,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宋君白没有误会,更没有认错人,也不是因为害怕才报警的。
宋君白的眼里是恨意。
他放在心里悄悄仰慕的女孩子,是如此真切、又如此深重地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