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桂枝心想,如果没有盛子越的神秘空间可以变出那么多食物,她哪有多余的东西送礼?盛同裕心想,如果没有盛子越提醒自己出书,他哪能想到还有这样一个赚钱、出名的办法?
两人同时望向在小卧室流连的盛子越,有女若此,复有何憾!
为了避免对工作、学习的干扰,陆桂枝决定先维持现状,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再搬家。商议好之后,一家人恋恋不舍地离开新居。
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在等着陆星华——选填志愿开始了。
这一年高考是报名之后先填志愿后再参加考试,陆星华晚自习回来之后,盛同裕在屋里等着他。陆桂枝亮起灯,哄睡了盛子楚之后,对着瞪大眼睛躺在床上的盛子越说:“你怎么还不睡?”
盛子越笑眯眯地举手示意:“我要旁听。”志愿可关系到三舅未来的前途与命运,这么关键时刻自己怎么能够不参加?
盛同裕剥开一个桔子,桔香顿时萦满整个屋子。盛子越去年在空间种下三棵桔树,今年已经开始挂果。果香扑鼻,桔子清甜微酸,口感极佳,盛同裕很喜欢。
听到盛子越的话,丢一个桔瓣在嘴里,心情愉悦的盛同裕也变得很好说话。他浅浅一笑,道:“行,你的请求我通过了。你穿好衣服过来坐好,只许听不许发言,听到了没?”
盛子越一骨碌翻身下床,套上长袖衬衣、长裤,踩着布鞋就来到了矮桌边。
四四方方的小矮桌靠墙放着,盛同裕、陆桂枝、陆星华各据一方,盛子越端着个小板凳坐在陆桂枝身边。
看着摆在桌上的《湘省高等、中专学校招生报名登记表》,盛同裕问陆星华:“三个学校,每个学校三个专业,你有什么想法?”
陆星华眼神坚定:“我要当老师,做一个像姐夫一样的老师。”
老师?盛同裕没有想到陆星华的理想是当老师,他原以为陆星华文学素养之高远胜于常人,会选择文学类专业、未来从事文学创作呢。
陆星华继续说:“我打听过,今年教育学专业招生的学校不多,只有京城师范大学、东岭师范大学、杭城大学等少数几个学校,恐怕竞争会很激烈。”
陆桂枝问:“你考的是文科,我不是太懂。只是……必须是教育学专业吗?难道不可以有其他专业吗?师范类学校的语文、历史、政治专业不行吗?”
盛同裕点点头,肯定了陆桂枝的疑惑:“对,如果你想当老师,其实不一定非要选教育学。像我,原本报考的是湘省师范大学的语文专业,但被调剂到外语专业。反正做一行爱一行,我又重新开始学英语,一样当老师。”
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投射进来,映在陆星华的脸上。他的脸俊美朗逸,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深深的眼窝处扫出一片青色的影子。
盛子越实在没有忍住,违抗父亲的命令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提,瞬间点亮了陆星华的心。
第26章 高考4
“老师, 只有小学、初中、高中老师吗?”
安静的夜晚,盛子越清脆的童声突然在屋里响起,引来盛同裕略带责备的目光。可当他听清楚女儿的话语之后, 他内心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瞬间蠢蠢欲动起来。
“不,还有大学。”对啊, 还可以当大学老师!
陆星华身体前倾, 手肘压在桌沿, 眼睛里满满都是好奇与向往:“大学老师,是怎么样的呢?”
盛同裕沉吟片刻, 脸上的略带怀念地说:“大学老师不用坐班, 时间相对自由。课堂上给年青人传授专业知识、交流思想,课后可以在图书馆看书、校园里散步、办公室工作。
大学, 是知识的摇篮, 是放飞心灵的港湾。在那里,有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 大家一起畅谈专业、理想,一起探讨学问、专业前沿问题。当你在那个环境里,你一定会幸福地颤抖——这里是自由的天堂!”
他越说越激动,想到在大学里的四年时光, 想到那些在他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的老师, 不吐不快。
“教我们大学语文的老师姓季,他上课地点很随机,操场、楼顶、小树林。我记得有一回, 季老师通知我们将上课地点更改到晚上九点、学校大操场。我们班二十几个同学席地而坐,将老师团团围住。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老师沐浴着月光给我们讲解苏轼的《水调歌头》, 一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吟罢,老师右手轻抬似执酒杯,向天发问。我们班所有同学当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全被老师风采所迷。”
陆星华感觉浑身上下的寒毛全都竖立起来,内心有一种蓬勃的力量在滋生,他想上大学!他想成为这样的老师!
他急切地发问:“季老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是什么学校,能够培养出如此优秀狂放的学生?
“京都师范大学。”
“他学的是什么专业?”
“中文。”
盛同裕与陆桂枝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如果当大学老师,那就不限专业了!教育学、建筑学、经济学、管理学、医学、农学……任何一个专业都需要大学老师。
想到陆星华拿着粉笔在门后写诗、念诗的场景,盛子越说:“三舅舅你也学中文好了,将来当了大学老师还可以写作,做个诗人、小说家挺好。”
陆星华被她这一说,越发心痒难耐,整张脸都恨不得凑到盛同裕眼前:“那,怎样才能当大学老师?”
陆桂枝回答他:“大学老师一般要求研究生学历,如果你想……那就得做好准备,读完大学之后再考研究生。”
盛同裕看着陆桂枝:“高考才刚刚恢复,研究生考试还没启动吧?”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盛子越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会心一笑。是啊,高考已经来了,研究生考试还会远吗?
在这个月光如水的秋夜,陆星华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成为中文专业的大学老师,像季老师那样的名士!把传统文化的种子播撒在学生的心田,让他们直到中年、老年,只要闭上眼睛老师上课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的第一志愿:京城师范大学,中文专业。去最好的学校、读心仪的专业,这就是他的理想。
有了理想,陆星华学习越发刻苦努力,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口袋里装着知识卡片随时背诵,官方报纸的社论倒背如流,历史大事件梳理成树状图加深记忆,课本上的、资料上的习题反复不断地练习,直至滚瓜烂熟。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距离高考的时间近了,陆星华开始忐忑、紧张、焦虑……他睡不着觉,黑眼圈越来越重,走路有点发飘。这样的陆星华让盛同裕有些担忧,劝说他放轻松一点。
陆星华嘴上说好,内心的压力却越发严重。到后期甚至开始双手不自觉地颤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这样下去不行。星期天一到,吃过早饭的盛子越就对陆星华说:“三舅,你带我回一趟陆家坪吧?我想外婆了。”
陆星华对盛子越一向是有求必应,和陆桂枝一说,从屋里推出自行车就出发了。自行车的横杠上装了块小木板,盛子越现在坐前面再也不硌屁股了。两人一路顶着微寒的风,半个小时就到了陆家坪。
还是那个宁静小村庄,还是那幢土砖青瓦的老屋,但这个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却让陆星华紧张的情绪瞬间得到抚慰。
自行车铃铛一响,建华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欢叫道:“三哥、越越!”
徐云英穿了件斜襟深蓝大褂,腰间系一条青色围裙,从东面灶房走了出来,惊喜地看到眼前这一大一小:“不是说快高考了吗?怎么今天有空回家?”
杨桃庄从西边灶房走出,右手抵住腰间,小腹略有些突出。笑着说了句:“哟,大学生和小学生生回来了?”
星华唤了一声“妈、大嫂。”
盛子越扑进外婆怀里,闻到那熟悉的稻草烟火气息,笑嘻嘻地说:“外婆,我想你了。”
徐云英摸着外孙女儿的头,慈爱地说:“越越上小学了,有没有好好读书?”盛子越“嗯”了一声,转头望向杨桃庄。看她的模样,似乎是怀孕了?
按照书中所言,前世陆良华的二儿子陆志高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随了杨桃庄,小小年纪就知道溜须拍马、见风使舵,将爸妈哄得团团转。初中毕业不肯读书,和杨石虎这个舅舅到处鬼混,后来染上赌博的恶习,败光了家中积蓄不算,还欠下一屁股债。
陆蕊重生之后,偷偷谋划让母亲流产,这个原本拖累全家的弟弟胎死腹中。莫看这五岁的小表妹体态娇小、五官清秀,却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自己的亲人都能下手,不愧是书中女主。
杨桃庄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她微凸的小腹,问盛子越:“越越,你说大舅妈肚子里这个娃娃是男孩还是女孩?”
盛子越有些疑惑,看她这个体态,怀孕至少也有四个月左右,怎么还没有流产呢?陆蕊干什么去了?莫非改了主意想要留着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好好教育?想到这里,她脆声回了句:“弟弟。”
杨桃庄笑得更开心了:“你和大妹说得一样,她也说是个弟弟呢。你大舅妈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我会生儿子,这也是本事,哈哈……”
徐云英皱眉捂着盛子越的耳朵,将她带进堂屋,道:“莫听她的话,你好好读书将来做一番大事出来,比男儿还强。”
盛子越问:“表妹呢?”
徐云英随口说了句:“不知道,她这些日子老往上屋那边跑,良华也不管管她。”
陆星华一看母亲眼中的嫌弃,便知道她说的上屋那边指的是什么。陆家坪隔着一口塘分为上屋场、下屋场,住上屋场的,是陆春林的堂叔,两家结仇说来话长。
陆昌寿是陆星华爷爷的堂弟,两岁时成为孤儿。他的父亲将他托孤给陆星华的爷爷。他继承的遗产有十一亩田地、两栋草房。按照契约规定:陆昌寿继承的财产,两家一起使用,等他长大成人,再将遗产予以归还,自己独立生活。
土改的时候,陆爷爷家人口多,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应该另外分八亩地和三间房。可驻村干部对陆春林说,你小叔的财产继续使用下去,已经达到村里的平均水平,就不另外给你们分地和房子了。
到了1950年,陆爷爷的堂弟满了18岁,大闹特闹,摔桌子打板凳,坚持要分家。而且要求按照16年前的契约规定要回他继承的全部遗产。
当时徐云英已经嫁进陆家,她据理力争,说土改时按人口分地分房,现在你要分家可以,但必须按照土改政策规定分割财产。
双方各执一词,一方以契约为证,一方以土改政策为依。
最终陆家爷爷让了步,他垂泪看着儿子陆春林、儿媳徐云英:“我总记得当年我叔握着我的手,把那个孩子托付给我。为争家产打架流血,亲骨肉,何必呢?是人家的还给人家,我问心无愧。”
就这样,陆春林还给陆昌寿十亩地,一家人搬出上屋场的那栋草屋,在村民的帮助下重建新屋。为了建屋,陆家负债累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过了五年的苦日子。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徐云英思之即痛,触之即伤。整个陆家对这件事也讳莫如深,提都不敢提——二儿子陆信华之死。
前面说过,徐云英共生养了五子二女,老二陆良华与老四陆星华之间有一个活到九岁的陆信华,也就是盛子越的二舅。
桂枝比信华大九岁。小时候抱他在村里玩,长大了到他到地里玩,一起挖甜梗、打猪草,一起逮蚂蚱、捉蛐蛐。信华七岁上小学,特别聪明,成绩好,村子里的乡亲们在桂枝考上大学之后都说:“这小子长大了,准保是陆家的第二个大学生。”
可惜长到九岁,放学时淋了雨,回家又吃了碗黄豆姜盐茶,竟得了急性肠炎,上吐下泻。家里派人去卫生所找赤脚医生,医生被那个陆昌寿举报挨批.斗没办法治病。
徐云英这一世都记得,眼睁睁看着信华拉得虚脱,赤脚医生却迟迟不来,终于找来板车深一脚浅一脚送到县城,那里也是一塌糊涂完全没人看病,护士随便给他打了一针,却不料送了他的命。
找谁哭去?无人同情你!
找谁闹去?没人理睬你!
白发人送黑发人,徐云英自此对举报赤脚医生的陆昌寿恨之入骨。陆家老人去世之后,徐云英当家,正式与陆昌寿一家决裂,两家从不往来。
陆蕊对陆信华这个二舅没有感情,对陆昌寿一家与陆春林一家的仇怨了解不深,但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陆良华也应该对她的行为进行管束。为什么没人管她,她在捣什么鬼?盛子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在那本书里,并没有描写陆昌寿一家,盛子越无法得知他家未来的走向。她问外婆:“外婆你和我说说那个坏蛋后来怎么样了?”
徐云英不想提起这家人,便回了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倒是陆星华闲极无事,便和盛子越细细分说着陆昌寿一家的故事。
和陆春林一家五子二女的兴盛景象不同,陆昌寿一脉单传。陆昌寿娶妻莫氏,莫氏只生了一个儿子陆春举。陆春举比陆桂枝小五岁,虽体弱但聪慧,也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城物资局,在财务科工作。
听到这里盛子越有些不解:“这样的坏人,为什么活得还不错?”
陆星华也有些不忿,一拍大腿,说话声音便大了起来:“就是说呀,他是我爷爷奶奶养大的,但却半点不感这养育之恩,分家的时候只顾自己,半点没有为我们家着想。这样的人,竟然还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竟然还能……”
徐云英打断了陆星华的话,道:“不相干的人,你说他干嘛?管他过得是好是坏,守住本心做自己的事就得。”
一句“守住本心,做自己的事”落在陆星华耳朵里,宛如惊雷一般。是啊,自己的本心是什么?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高考吗?
守住本心,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向前走就是!
陆星华的表情开始变得轻松,偶尔颤抖的手也变得稳定无比。他走近母亲身边,将头轻轻靠在母亲肩头,叫了一声:“妈——”
声音里带着依恋与感激,这让徐云英忽然有些心酸。这个孩子,压力太大了,看着就是几天没有睡好的模样。她站着没有动,瘦弱的肩头支撑着儿子的脑袋。温柔地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星华,妈相信你。”
安泰俄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力大无穷。他是大地女神盖亚之子,只要保持与大地的接触,他就不可战胜。对陆星华而言,徐云英就是他的力量源泉所在。只要靠近母亲,听到她睿智的言语,就能汲取到巨大的能量。
陆家坪一行,陆星华的内心终于得以平静。
1977年12月11日清晨,微风,寒。
陆星华拿着准考证,踏入湘岳县一中第七考场。他的人生,将从这里开始起航……
第27章 高考5
第一场考的是数学, 这是陆星华的弱项。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桂枝心情有些忐忑,但又不敢问,怕影响陆星华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