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痛苦,甚至比姜弦还要难过。
宣平郡王率军作战,他在后方,把宣平府陈氏一脉唯一的孩子断送在了前朝。
如果可能,他恨不得自己被绑了去、被大卸八块也是可以。
他踌躇一下:“王妃娘娘,现在必须立马告诉王爷。”
姜弦抬眸,所有象郡的官员,似乎齐齐下了相同的决定。
看着他们悲壮的表情,姜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她和他们的担心,根本不一样。
安王,一直针对的是陈淮。
暖暖一定平安无恙。
因为安王要拿着暖暖逼她跟着他完成所谓复国大业。
“王爷会有办法的。”
象郡的郡守在一旁焦急的叨念着,仿佛暖暖就是当年的陈淮,在淮水河畔降生,安定了三十万大军的心,使他们如若天助、所向披靡。
可姜弦一想到这个,反而心里荒凉,暖暖如若见不到她,该是多害怕、多无助。
她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暖暖会卷进来。
“王妃娘娘,现下关闭临尘,准进不准出,是我们能做的第一点。”
“第二点,连夜跨大范围搜查,争取明早找到小贵人。”
“只是,这两点如若不行,我们就只能听从王爷的建议了。”
“我们没得选,小贵人也是他的女儿。”
姜暖暖是陈淮的女儿。
众多人的苦口婆心里,姜弦蓦然被这一句击中。
她倏地站了起来。
她要去找陈淮,她要同陈淮一起把暖暖换出来。
暖暖决然不能掺进前朝后世的事情。
第64章 六十四.弦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哄……
岭南大营军帐里, 烛火摇曳,发出噼啪的声响。
姜弦安静地坐在行军塌上,朦胧的暖黄色紧紧包裹着她, 像是收拢的手,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束缚紧。
她自临尘快马加鞭到这里, 过了三个时辰。而在这军账里待着,又是一个时辰。
陈淮还没有过来。
看样子,现下战事,至少是彼此胶着。
姜弦站起身来, 掀开帐帘。
远处隐隐露出鱼肚白, 如同一线,被连绵的山峦托起。
岭南大营驻扎的地方, 已经开始埋锅造饭。
往来的甲卫不停倒班,现在不知道已经过了几次。
大门开启, 又是一批骑兵,裹挟着沙尘匆匆进了大营侧翼。
不管他们的节奏如何急凑, 外面的气氛如何压抑, 但姜弦清楚得很,这场仗的结果实在是太过明确。
前朝兵力不足, 就是靠着当年大周皇帝留下的金银, 以及逃脱后隐匿埋名的京都十二卫。
二十年过去了, 老人已经埋骨, 青年也生华发, 如何同大楚对抗?
这场春秋大梦,是安王给予他的部下的,但不是她的,更不是暖暖的。
姜弦脑中思绪万千, 靠着来回走路才觉得舒服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抬头向帐外看去,晨光熹微,天色是清晨最为清冽的蓝。
马蹄声厚重,踏碎了旭日初升的安静。
一声马嘶。
是追影。
姜弦快步了出去,却被营外的将士拦下。
营内人头攒动、极致的拥挤里透出极致的秩序井然。
姜弦看着如若墨染的追影之上,陈淮居高临下俯视着所有人。
他沉静的抬起头,敛去一身肃杀,目光掠过,像是审查每一个人。
姜弦一顿。
陈淮收回视线,翻身下马。
他随意又快速地把自己的佩剑丢给卫砚,后拿下头盔。
束好的发经过一场恶战,似乎有些松脱。
姜弦遥遥看着,也能感觉到他的头发沾在了他的脸上、颈边,紧紧埋伏在不知是谁的血渍里。
“把孟副将叫来!”
“让他带一万弓箭手,就停在障林边上,不要进去!”
“定边军大将全部派出去,每人五千兵马,骑兵先行,步军压阵,平平推过山头!”
陈淮说话极快,跟在他身后的人看着他的背影时不时跪下一个,之后得令骑马飞速离开。
陈淮瞥过卫砚:“景宁王来了,你负责保护殿下。”
卫砚道:“是。”
停了极短的一息,卫砚道:“王妃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陈淮颔首,胸口的信似乎烙着他的皮肉,让他一刻也不敢停。
陈淮别过脸看着岭南地势、军队的部署。
片刻,他道:“明日芦苇荡,他倒是会选地方。”
卫砚看着陈淮突然云淡风轻说出这句话,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你不会打算要去吧?”
陈淮眄了他一眼:“我去见姜弦,明日她同我们一起回临尘。”
卫砚还要说什么,陈淮赶在他开口前,解了护腕,走了出去。
军帐内,姜弦就立在门口,像是个孩子似的,轻轻勾着固定军帐的杆子。
她蓦然抬起头,在对上陈淮的目光时,又垂了下去。
“怎么了?”
陈淮轻轻扣着桌案,站了起来。
他自顾自洗了把脸,整理了束发,一边擦脸,一边等着姜弦说话。
姜弦抿唇,“陈淮,暖暖她——”
陈淮扶着姜弦的肩:“我知道。”
“明日我就去找她回来。”
姜弦猛地抬起头,盯着陈淮。
他眸中的疲惫即便刻意敛压,也有丝丝流露。
姜弦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苛刻地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冒险。
安王不会伤害姜暖暖,可他和陈淮,就是宿命的死敌。
陈淮南海练兵处死数百前朝人,而他设计杀死老宣平侯、陈涑,还给陈淮施加如此多的痛苦……
姜弦皱了皱眉,艰难开口道:“你要去?”
陈淮挑挑眉,愈是这个时候,他反而愈是多了份少年气。
“怎么,你觉得我比暖暖重要?”
姜弦蹙眉,“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要脸起来。”
陈淮摊摊手,“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哄哄我?”
姜弦没了话儿。
这不是哄不哄的问题。
她来之前,也觉得为人父母,该为暖暖做件事情。
可一路走来,临尘以南,战火波及,田园荒芜,死伤遍地。
就事论事,陈淮太重要了。
她生长在北疆,听着父亲给她讲天下大事、盛世图景,看着父亲为了他的理想,死战九原。
多少英雄血、多少黎民泪泼洒进了大漠寒沙。
正因为看过这些,姜弦才无比坚定的相信陈淮。
“如果我去见安王——”
姜弦话没有说完,陈淮就打断了她。
他盯着姜弦的眼睛:“阿弦,我们是要暖暖回来,不是让你去,把我的制约奉到他手里。”
陈淮拉过姜弦,扶她坐在椅子上,慢慢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