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凌烟闭了嘴。可是她心里还是不相信。姑姑那性子,谁敢惹啊……
尤玉玑半垂着眼,神色淡淡地听着身边的议论。
那些暂歇的屋子本就不远,大殿内静下来后轻易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尤其是华容公主骂人训话的声音。虽是金枝玉叶,华容公主骂起人来,毫不客气。
太子最先离席,往偏殿去。
紧接着几位王爷和王妃也都跟了过去,殿内的朝臣们虽然好奇却仍留在殿内,只有皇家的人陆续往偏殿去。
尤玉玑安静地立在王妃身边,一言不发。王妃本来身体不适,不愿去看这份热闹,可扛不住一旁的陈凌烟好奇想过去看看。
“其他王妃都过去了,咱们不过去,岂不是不关心姑姑?”陈凌烟眨巴眨巴眼。陈凌烟抬出这样的说辞以来掩盖自己想看热闹的心。
王妃这才朝侧门去。
大太监德顺吩咐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收起高垒的寿桃。尤玉玑最后望了一眼“颜料融化”的寿桃,默默跟在王妃身侧往外走,像个乖顺守礼的儿媳。
“狗东西,居然敢冲本公主喊宝贝,你恶不恶心!”华容公主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被侍卫押着双臂跪地的齐鸣承。
齐鸣承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艰难辩解:“陛下,这真的是误会一场!我并不知道是华容公主在房中。就算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轻薄公主!”
“混账,都这个时候了还狡辩!”华容公主冲过去,一手揪着齐鸣承的衣领,一手往他脸上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当时你一口一个公主,什么对公主一见倾心、什么对公主日思夜寐!现在说不知道本公主在屋子里?整个皇宫只有本公主一个公主!你这是欺君!”
“不敢!陛下,这真的是误会一场!”
陈帝一言不发,甚至脸上的怒色也收起。君心难测,谁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齐鸣承回头时看见了尤玉玑,他眼中立刻浮现怒火。他怒火中烧,睁大了眼睛盯着尤玉玑,高声:“陛下明鉴,是她设计陷害我!”
一双双眼睛望向尤玉玑。
陈安之本是在看热闹,他向来与齐鸣承不和,今日见齐鸣承落难,心里正暗爽,猛地听他指责尤玉玑,顿时冷了脸。
感受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甚至包括陈帝,尤玉玑轻轻抬起眼睛,缓慢地眨了下眼浮现几许错愕和茫然。她款步走上前去,挡在前面的人自动给她让开路。
尤玉玑走到陈帝面前,端庄地福了福身,开口:“陛下,孙媳献艺之后到偏殿换衣。后来在华容公主门前看见康景王徘徊张望,曾出言提醒过王爷,公主正在屋内休息,然后便回到了前殿。彼时有一队宫女经过,都可为孙媳作证。”
“你陷害我!”齐鸣承气得整张脸涨红,他想站起来掐死这个恶毒的女人,可是侍卫押着他的双肩,让他动弹不得。
尤玉玑转眸望向齐鸣承,询问:“王爷口口声声是我设计陷害,可我有什么理由陷害王爷?”
“因为!”齐鸣承忽然噤声。
陷害他的理由?难道他要说出他利用尤玉玑和毒楼楼主牵扯不清的关系要挟她送出阙公主?
且不说是他先要挟人想要强占阙公主,虽阙公主只是降国贱籍,可如今已是晋南王府的人。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若他说出实情,是在打晋南王府的脸。
这还不是紧要的。最重要的是,陛下一直在追毒楼的消息。若是被陛下知道他知而不告,那是死罪!
齐鸣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陈安之冲进人群,挡在尤玉玑身前,指着齐鸣承怒道:“好你个齐鸣承,临死还要拉人给你陪葬是不是?你这是自己死了夫人,也要害我夫人!”
陈安之终于找到了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心中畅快极了。
“安之。”晋南王出声训斥。
“死”字在宫中可是忌讳,尤其今日还是东太后的寿宴。陈安之刚刚这话,有些不吉利。
陈安之经被提醒,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他立刻朝陛下跪下请罪:“皇爷爷,是孙儿失言了。孙儿实在是气愤得很,这才口不择言。皇爷爷不知,上次康景王带着夫人来府上赔礼道歉,回去的路上康景王妃跳车。孙儿虽不敢百分百确定,可猜着也是康景王花天酒地惹得其妻伤心。他今日做出此等轻浮之事,也不足为奇!”
齐鸣承气得眉角一跳一跳的。可纵使他再愚蠢,也知道此时不管怎么辩解都是无用。
华容公主早就听得不耐烦。
“父皇!您可得给女儿做主!这是女儿尚且未睡着,若是睡着了,让他趁机欺凌,还让不让女儿活命了!”
太子想要求情:“父皇,康景王许是酒后一时糊涂……”
“你给我闭嘴!”华容公主立刻打断了太子的话,“你说的什么窝囊话!怎么,非得我被人真的欺负了才能降他的罪?今日若是不降他死罪,就是要本公主的命!谁再求情,就是跟本公主做对!”
论骄纵跋扈,若华容公主排第二,天下无人可当第一。
太子不过是为了一个宽厚的美名,可是“窝囊”这个词也太戳心窝了。他偷偷看了眼陛下的脸色,谨慎地住了口。
陈汛和陈涟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的眼中看见相同的愁绪。陛下尚武,本就对太子的和善宽厚不喜,今日又是太子第一个站出来为康景王求情。陈汛和陈涟兄弟两个明显不赞善父亲此举。
陈帝沉默了许久。
尤玉玑悄悄扫过陈帝的神色,又收回目光。陈帝是一个敏锐的人。今日的陷害并不算多高明。可是尤玉玑笃定陈帝会惩处齐鸣承。
她明白三个异姓王本就是陛下为自己的美名所立。陛下为何在康靖王妃跳车后立刻将东太后寿宴之事交给他?恐怕本就想处理齐鸣承。她借刀杀人,陛下恐怕更乐意顺水推舟。
“朕对你十分信任、器重,才将东太后寿宴之事交给你来主事。不曾想,处处纰漏!更惊扰了东太后!又酒后言语侮辱朕的爱女,蔑视皇家!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齐鸣承脸色灰白地坐在地上,心中已经知道了结果。
“即日起,贬为庶民!来人,将人带下去关押。”
“父皇!女儿想亲自责罚他!”华容公主指向齐鸣承。
陈帝没说话,便是默许。
华容公主这才满意地笑了。
“崔兴贤!”华容公主大喊驸马,“躲在后面干什么?把人给本公主拎回去当靶子用!”
崔兴贤赶忙让人将齐鸣承带走。他是个读书人,向来对公主的话言听计从。
尤玉玑看着齐鸣承被拖走,心里并没有多少欢喜。
她要的不是他被贬为庶民。
她要齐鸣承死。
当然,齐鸣承落到华容公主手中,也活不了几日。
“陛下!”大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发现毒楼楼主在宫中出现!”
陈帝震怒:“好大的胆子!立刻活捉!”
大太监吞吞吐吐:“毒楼楼主把元龙殿给烧了!”
元龙殿,是陛下寝宫。
第72章
尤玉玑眼中浮现惊讶。
毒楼楼主潜进宫中,把元龙殿给烧了?
“岂有此理!”陈帝大怒。
代表不祥之兆的寿桃、华容公主之事,还有不争气的太子完全不知他心意,桩桩件件让陈帝本就十分不悦,再听太监禀告,更是大怒,抬步往元龙殿去。
“陛下!”大太监阻拦,“御林军已将毒楼楼主包围,定能将人活捉。陛下还是不要亲自过去涉险了!”
“让开!”陈帝一脚将大太监踢开,大步朝元龙殿去。
看着被踢倒在地的大太监,这让本来想劝的太子也把原本想劝的话咽了下去,和其他几位皇子一并跟陛下往元龙殿去。
——陛下亲自过去,若他们几个不去,岂不是显得他们胆小?
如此,见自己的父亲跟去。几位世子爷也只能同去。
“毒楼楼主?是不是很可怕啊?听说他全身上下哪里都是毒。他看谁一眼,谁就可能毒发身亡……”陈凌烟缩了缩肩。
华容公主瞥她一眼,嫌弃地说:“人云亦云,竟相信那些鬼话!”
华容公主大步往前走,也追去了元龙殿。
其他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对那位传说中的毒楼楼主有些好奇,他们想着反正御林军的人已经将毒楼楼主团团围住,连陛下都赶了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一个个,带着自己的随从,也跟了过去。
毕竟那位毒楼楼主,人人都知,却极少有人见过。今日毒楼楼主被御林军擒获,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走啊!”陈凌烟看向发怔的尤玉玑,“怎么,你害怕了?”
尤玉玑回过神来,才抬步跟上晋南王妃。
晋南王妃本来不想过去凑这个热闹,可是旁的王妃说一起去,她这才去。她看向尤玉玑,道:“若你不舒服,不想去就回前殿歇着。”
“我陪王妃。”尤玉玑浅浅笑了笑。
赶往元龙殿的途中,一群人远远看见了元龙殿的火海。距离元龙殿还有些距离,已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那个就是毒楼楼主吗!”有人惊呼了一声。
其他人都顺着那人所指方向望过去。
尤玉玑已早一步看见了毒楼楼主。
——火焰吞噬着元龙殿,而毒楼楼主立在元龙殿最高的屋顶之上,他闲庭信步般踩着屋顶的砖瓦渡着步子。
有大批宫人在朝元龙殿泼水救火,还有更多的御林军手执弓箭,将火海中的元龙殿包围,也是将屋顶上的毒楼楼主包围。
尤玉玑愕然地望着元龙殿屋顶上的毒楼楼主,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就算不怕宫里的人捉拿,难道他不怕脚下的火海吗?
徘徊在元龙殿屋顶的毒楼楼主忽然停下脚步,远远望过来。
尤玉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好像看见了她。是错觉吧?她只不过是向他买药的一个客人,他待她大概不会有别的不同。一定是错觉,离得这样远。应当是她看错了。
“天!他是个疯子吗!”陈凌烟睁大了眼睛,“有人找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吗?”
御林军统领高声:“劝你立刻束手就擒!”
火海之上响起一阵沙哑的哈哈大笑。扭曲怪异的笑声经过烈火的炙烤,远远传开,在这一片天地间久久不歇。
本是来看热闹的女眷们,脸上慢慢变了白,都有了丝惧意。就连男子们,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也谨慎起来。
热浪一层一层卷过脸颊,尤玉玑睁大了眼睛望着屋顶上的人,心里生出几分焦急。
陈帝眯着眼睛望着火海之上的人。
原本想要生擒,将此人据为己用。可如今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君威,他已不能容此人活命。他沉声:“放箭!”
尤玉玑不由向前走了一步。
……她的假死药。
万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