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司机心里嘀咕:还差你这点医药费?
打人的是你,道歉也是你,就欺负他们家公子脾气好现在还不能说话是吧。
他看向病床上的人,越看越心疼,眼前的这一幕完全是印证了那句
被打到不能开口反驳。
太狠了。
席屿没注意他的视线,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实话说,以叶久的身份和精神状况,除非是把他打残,否则他们家是没必要追究这个责任的,毕竟谁能跟一个傻子计较。何况被一个傻子给打了,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只是,他看着叶久离去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感觉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
就比如,叶久没那么傻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一个傻子九少爷,和一个正常九少爷,自然是后者更有用。
但这平白无故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
*
因为这事,叶琛然很快接到顾家那边来的电话。
先是问候了这事的起因结果,具体伤势情况,随后很快表示你得把孩子送回来了。
叶琛然挂掉电话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偏偏又不好反驳,当初他把孩子带走的时候是答应过的,不然顾息允根本不松口放人。
现在又出了这一档子事,对方更有理由把人带走了。
他看了看那边客厅里正在写作业的两个小孩,他媳妇是历史学博士,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给孩子们辅导学习。
就比如小女儿的学习进度已经到了初中,课程基本被放到一边,现在主要是看书练字和舞蹈,而叶久,已经把英汉词典抄写了三遍,他舅妈准备教他西班牙语。
哥哥,你在想什么?
叶久回过神,把小表妹凑过来的小脑袋往回推了下,看什么,这不是你的作业。
小姑娘眨巴眼睛,小小声说话,你有没有闻到,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好香啊。
嗯确实很香。
两个小孩齐齐看向厨房的方向,直咽口水。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旁边坐下来,叶久转头一看,舅舅。
小姑娘一看爸爸来了,吐了下舌头,拿起笔,继续乖乖练字。
叶琛然在家里的威望还是挺重的,最主要表现为他那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不仅能威慑罪犯,还能吓哭小孩,不过叶久很少会怕他,大概是因为缺心眼。
你小叔那边打电话过来了。
叶久怔愣,心情一时复杂,算起来,他已经有三年没见过小叔。
叶琛然看着他,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很好。
那继续住下去呢?叶琛然说话很直截了当,毕竟委婉的话,外甥不一定理解,你小叔那边事务繁忙,经常有很多事要处理,你过去不一定能帮到他,在这里,舅舅还可以继续教你。
叶久沉默。
过了一会,他开口。
我觉得我得回顾家。
这是他刚才考虑的问题,如果他只是顾家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他确实可以继续待在这里,做个傻子也挺好,但他不是。
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只能是一拖再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琛然看他的神情,还有语气,似乎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一瞬间突然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既然是你的想法,舅舅就不留你了。
他伸出大掌,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叶久的脑袋,在那里住的不开心,随时可以回来,舅舅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叶久鼻尖蓦然发酸,大概是因为舅舅一向话不多,寡言淡漠,但为他做的一点都不少,也是真的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对待。
哥哥你要走了吗?
旁边的小姑娘听到他们的对话,简直没法练字了,拉着他的衣角,眼圈红红,你真的要走?你走了以后谁陪我玩
小嘴一瘪,马上就要哭了。
叶久伸手掐了把她的小脸蛋,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就回来,接你去我那玩,你可要做好准备。
小姑娘破涕而笑,真哒?!
嗯,真的。
没过两天,叶久告别舅舅一家,回顾家,坐上车的时候,感觉背包里似乎塞了什么,拉开拉链一看,他愣了下。
里面被偷偷塞进了一根糖葫芦。
他经常给小姑娘买的糖葫芦。
叶久抬眼看向后视镜,此时车正缓缓行驶,透过后视镜里,能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石阶旁,眼巴巴地瞅着这边。
很是依依不舍。
但随着距离的拉远,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他收回视线,缓慢地吸了口气。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当个傻子快乐吗。
快乐。
但他不能永远是个傻子。
他把糖葫芦仔细收好。
到顾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叶久下车的时候,依稀还恍若隔日,这个地方他很熟悉,闭着眼都能想得出这里的一草一木,做饭的阿姨,还有老管家,因为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
地方很大,里里外外的佣人也不少,不过住在这里的顾家人不多,这些年里,除了顾息允,只有叶久。
其他人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小少爷可算是回来了。
管家翘首以盼很久,终于见到去接人的车在门前停了下来,叶久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立马喜笑颜开,过来仔细地瞧着自家小少爷,越看越欣慰,长高不少。
叶久扬眉,那是,我还能再长。
他把包从车里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盒桂花糕,递给管家伯伯,舅妈做的,不多,这个给你。
管家顿时受宠若惊,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没想到小少爷回来还不忘给他带东西。
坐了这么久的车,小少爷要不先去休息一会?
不用,叶久顿了下,小叔在不在?
在楼上,刚才林医生来了。
叶久心里咯噔一下,林医生是小叔的私人医生,基本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小叔的身体状况有变,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他进去,把东西随便一放,上楼的时候,脚步迟疑了一瞬,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实实在在有三年没见过小叔了。
上一次。
还是小叔死的时候。
临死之前,小叔对他说过一些话,其中就有这么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
结果他蠢到把自己的命丧在朋友手里。
简直是愧对小叔的教导。
叶久上了楼,朝着那个方向过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见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回头喊一句。
我告诉你,顾息允,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明天我就告诉你的小少爷去。
一转头,差点撞上这边的叶久。
吓我一跳,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叶久定定地站在他面前,什么好人言?
林医生先是下意识打量他一下,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长得又快,个子比之前蹭高了一大截,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他忽然咦了一声,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缓缓凑近叶久,盯着他的眼睛。
桂花挺香的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始终注视着叶久的眼睛,可能是发觉他跟以前不一样了,毕竟一个傻子的眼神,与正常人的眼神,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
何况他是个医生,在这方面的敏感程度比旁人高很多。
叶久面色平静,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你刚刚跟小叔说了什么?
林医生眉梢一挑,眸光亮了几分,你想知道?任何信息都是有交易代价的。
他是在试探叶久。
林莫。
这时一道冷淡的声音自他的后方响起。
叶久心头一跳,视线越过林医生的肩,看向那边,出现在门口,神色淡淡地注视着这边的男人。
比正常人增添几分病态白的脸,却丝毫不掩盖他原本容色的出挑,堪称是顶绝的一张脸,修眉挺鼻,薄唇清淡,矜贵而冷情,哪怕是穿着一身日常家居服,倚在门框,眼神漫不经意地瞧着这边,依旧让人心肝一颤。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小叔真好看。
单是站在那就很养眼,真不愧是他家小叔!
叶久微囧,没办法,从小就被自家小叔的颜值给暴击了,哪怕日后有不少人对席屿的容貌赞不绝口,各种花样夸上天,说真不愧是国民贵公子,他也没有太大的感受。
毕竟琅玉在前。
双方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而小叔跟席屿最大的区别,大概是小叔没有太多斯文的气质,他是个病人,自年少起,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额外的,于是总给人一种可遥而不可及的感觉。
就好像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随时会离开。
叶久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未见的小叔。
然后慢慢地,扬起了一个笑,那笑容如同午后日光般,毫无阴霾,没有任何的过往伤痛,干净而明彻,他喊了一声。
小叔。
第4章
林莫啧了声,莫名的幽怨,对你小叔笑得这么开心,怎么都不见你对我笑一次。
怎么说也是相识多年,因为顾息允,他平白无故地被叫老一辈也就算了,这位小少爷还总是不给他好脸色,就连每次吃零食都没他那一份。
事实上,理由很简单,在以前的小傻子眼里,每次这个林医生出现,自家小叔的状况就不好,总是很难受,时间一长,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医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给好脸色已经算是好的了。
叶久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复,我是卖笑的?
这话一出,林莫呦呵一声。
盯着叶久又观察几眼,转头对那边的顾息允说:你家的小傻子好像变聪明了,要么就是被人教坏了。
现在连卖笑的都知道,不得了啊,这还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傻子吗?
顾息允的视线一直落在叶久的身上,似乎是已有所察觉,从两天前的打架事件起。
以叶久的舅舅的个性,绝对不会纵容这种故意打人事件,但却出了这档子事,可见是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事。
而叶久给出的反应,直接又坦率。
我现在不是傻子。
林莫第一反应是回头看顾息允。
顾息允终于开了口,检查一下。
有医生在,检查自然很快,事实上,林莫算是这两个人的专门医生,负责顾息允的身体情况,以及小少爷的精神健康成长。
身为一个医生,还是一个医术高明的专家,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使用特殊的手段来刺激叶久的精神体,兴许就能让人恢复正常,但碍于顾息允,只能是想想。
因为这位大爷完全不允许任何有风险的实验用在叶久的身上,不管提多少遍都不搭理他,弄得他只能望梅兴叹。
直到今日,身体检查结果也同样出来后。
什么?半夜睡觉头被撞了?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林莫的表情怪异,一副你编个瞎话能不能编个靠谱的,我他妈是个医生的表情看着叶久。
他把叶久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没发现任何一处异样也就算了,对方还扯了个这么离谱的理由。
叶久回望着他,表情很无辜,满脸写着我说的就是实话,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这已经是他想到的最靠谱的理由,总不能说他半夜撞鬼了吧。
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林莫再次开口,哄小孩般的语气,靠近他,来,小少爷,我们再检查一次。
不要。
叶久果断拒绝,转身就躲到自家小叔的身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要是没那个医术就别试了。
我怎么没那个医术?!林莫怒了,你过来,我保证给你查出个原因。
叶久不理他,以他的了解,再来一次林莫肯定要催眠他,一旦被催眠,万一把上辈子的事给问出来了,到时候可就真好玩了。
一秒变灵异事件。
他抓着顾息允的衣服,小叔
顾息允正在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被他们的动作打断,侧过脸,余光落在了叶久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上,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正攥着柔软衣料。
一个人就算是变了,平日里无意识的小习惯还是会存在的。
就比如叶久有时会拽着他,拽着他的衣服,这是很小的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时父母都不在,每天睡觉不安稳,有时候白天就窝在他旁边睡觉,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他收回视线,开口拦住林莫的举动,好了,既然已经检查出没事,那就结束。
林莫:
他还能说什么,家长都开话了。
虽然还有不少疑惑,但只要没什么后遗症,这绝对是件好事,毕竟小傻子傻了这么多年,一朝变正常了也挺好,起码以后不用太担心。至于现在,比起小孩子,他更担心的是大人,也就是顾息允。
这可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
与外人不同,他是少数的能够亲密接触顾息允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有时候林莫都感觉自己一个大好青年活得跟老妈子似的,天天操心这操心那,眼巴巴地守着自己最大的病患,生怕哪天突然人没了。为了更好地治疗,他绞尽脑汁地定了一些不是很过分的规定,结果人家视若无睹,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当他不存在。
他身为一个高端私人医生也是要尊严的好吧!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林莫没好气地开始撵人,觉得这两个人简直就是来折磨自己的。
一个不听劝,一个不给治,真不愧是一家人,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