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注意到对方的衣服上不知怎么的少了一粒袖扣,袖口叠起,露出一截苍白腕骨,而且手腕上还多了一道轻微的划痕。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叔你下次要是太晚,可以不用着急回来。
顾息允注意到他的视线,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点状况,耽搁了一会。
何况,答应了小孩的事,总不能食言。
小孩叶久:囧。
他挠了挠头,这时才意识到一点,林医生呢?
出去两个人,怎么现在就变成一个人了,怪不得感觉气氛这么安静。
临时有事,我让他去忙了。
噢。
时间太晚,叶久接着就没烦人家,而且大半夜的,突然有点饿,转了一圈,转到了厨房那边,家里的厨子在做一些小食,夜里填填肚子,因为顾总在外很少会吃东西,每次回来,管家都要让人现做。
他们家里的厨子都是传统厨艺大师,一手的绝活,有时候能把林莫吃哭,声称在外面绝逼吃不到这种手艺,在这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干饭养膘,这大概是因为顾家的佣人签合同是几十年一签,几乎算是终身制,厨师更是不遗余力地大力培养,代代相传,连带着人家的亲属老小。是以忠心度都不低,厨艺也不低,有的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比叶久的年龄都要大。
瞧见小少爷过来,厨子给他另做了些好吃的。
主要是顾总的口味比较清淡,少年人都吃不惯,部分还是药膳,更不能让人随便吃。
叶久在这边吃了个七八分饱,叼着块点心,溜溜达达地回房。
一时间有点睡不着,就窝在卧室的这边,独属于他个人专享的长款大码沙发里,半靠着玩手机,耳朵里插着耳机,听着歌,偶尔关注下旁边的情况。
哦,小叔进来了。
哦,小叔喝药了。
哦,小叔准备去洗澡了。
哦,小叔
叶久的手指顿住了,低眸瞅了瞅时间,心想这都半个小时了吧,小叔平常洗澡的时候有这么墨迹吗?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过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人出来,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起身过去敲门。
敲了半分钟的门,叶久都在琢磨着要不要拿东西过来砸门的时候,浴室的门终于被打开。
男人湿着发,披着件浴袍,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
怎么了?
嗓音有点淡。
叶久先是下意识地打量他一下,小叔的发梢都是湿漉漉的,透明的水珠正不住滴落,沿着侧颈的线条淌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比以往要白上几分,这就显得容色愈发得出众,好看得不像是真人,垂着一双冷清的眼眸注视着他的时候,让人蓦然有种心悸的感觉。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降临于你。
可问题是,人家的衣服根本没穿好,此时身上的浴袍完全是松松垮垮地披着,没系好,半遮半掩的,裸露了大片冷白的肌肤,自发梢滴落的水珠淌过修长的脖颈,锁骨,还在往下滑
平日里那般疏离禁欲的一个人,眼下无端增添了几许不可言说的撩拨与引诱意味。
讲真,如果这一幕叫一个外人无意看见,八成是要把持不住流鼻血。
他艰难地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对方的美色里挪开,非常自然地问,小叔,你是在泡澡吗?
问了句废话。
等急了?
顾息允走了出来。
不是,叶久在后面跟着他,开始嘀咕,你都在里面待了快四十分钟,我刚才敲了半天门,也没回应,该不会是泡澡的时候睡着了吧?
这不是没可能,因为他记得在病情严重的时候,对方的身体还会出现五感失觉的症状,可能会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可能是无法感应正常的温度,味觉失调,或是其他,总之是很复杂的,会让人崩溃的那些症状。
也就他小叔情绪稳定,这些年居然还没有疯。
如果换做是他,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可能要吓死。
他一连嘀咕了好几句,就连顾息允让他去睡觉都不理会,抬头看人家仍然湿漉的头发,又问,小叔,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
对方点了下头,难得同意了,可能是因为叶久这会的废话实在有点多,还一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弄得他没办法换衣服。
叶久去拿吹风机,开始给人吹头发。
一边吹一边感慨,洗发水好香,这发质,哇塞,摸着真的好舒服。
许是察觉到他心思打岔,男人这时侧过头,狭长的眼尾瞥了他一眼,叶久立马收回心思,露出一个十分乖巧的表情。
待会就去睡觉。
叶久乖乖噢了声,心道他跟小叔之间的角色是不是反了?明明他是医生特意派过来的那个闹钟,专门盯着人睡觉的,结果反倒是小叔经常催着他睡觉。
这时他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男人的耳根处,准确来说,是左耳根后,那里有一块很小的疤痕。
是他小的时候调皮,弄上去的,叶久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就记得他那时手里拿着东西,不肯松手,小叔在下面接住他的时候,侧了下头,东西砸了下来,砸到了他的耳朵上。
当时流了不少血,把他都吓哭了。
小叔看到他突然哭了起来,也慌了下,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哭什么?哪里疼?
他抬手指着小叔的耳朵,还在哭。
对方伸手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流血了。
好像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小叔开始变得不太对劲,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病了。
就连叶久也被叮嘱,以后不能再去找小叔玩闹了。
他收回神,安静地吹着头发。
身后的小孩突然安静下来,顾息允觉得奇怪,在想什么?
叶久想了想,我发现我小时候有点调皮。
顾息允顿了下,意识到他在想什么,一般情况下,小孩在他面前很少会隐瞒自己的心思,就像现在,有什么说什么。
我觉得你小时候挺好的。
有吗。
嗯,很可爱。
他一个男子汉,嚣张无敌九少爷,并不想被夸可爱,谢谢。
叶久琢磨着应该回什么,表示他并不想要这类夸奖,这时,顾息允回过头来,眼睛注视着他,把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很可爱,真的。
不要顶着这张脸对别人说这种话!
犯规啊。
叶久蓦然感觉自己的耳根都有点发烫,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勉勉强强地接受了,那好吧。
反正这是他的家长,也不是外人,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总不能大逆不道,顶撞家长吧。
他可是个好孩子。
嗯!
顾息允的视线掠过他泛着绯红的耳尖,微微挑了挑眉,漆黑的眸底浮起一丝兴味。
不过,现在长大了。
长大了多好。
叶久觉得他现在简直是不能再棒,要是已经成年,那就更好了,完全可以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尤其是重生后,还能够有改变未来命运的机会。
顾息允看着他此时脸上露出的表情,眼里明晃晃的明亮情绪,亮晶晶的,神采飞扬,好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唇角弯了弯,忽然道,长大后,就不能够穿小裙子了。
说着叹了口气,一副好可惜的模样。
叶久心道他什么时候穿过小裙子?
小叔你不要污蔑我,我现在可不是傻子了。
顾息允饶有兴致地嗯?了一声,你确定你没穿过?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
那么小的时候,谁还记得,叶久心里嘀咕,总感觉这个人是在唬他,就像林莫口口声声说的,他小叔看着很冷,不沾世俗的那种高贵感,其实有时候心眼很坏,玩死人还不带偿命的那种。
反正我不信,叶久不吃他的招,看了对方的发丝,吹得差不多了,把手里的吹风机放到一边,想了想,小叔,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久琢磨了一下,万一哪天我把你浴室的门给砸了,你不会打我吧?
顾息允颇有几分无语,转过头,谁知这时,身后的人突然趴在了他的肩上,一张带着少年感的脸在靠近,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意思,凑近过来,像是要近距离地看他的反应。
一时间,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
有一瞬间。
甚至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
第28章
空气一时寂静。
叶久眨了下眼,连忙往后退了些,接着就听到自家小叔向来冷淡的嗓音,此时无端地低了一分。
唇里吐出一个简短的字眼。
会。
?
就为了一个门,居然选择会打我?
还是不是亲人?!
叶久眼睛微微睁大,枉他还觉得小叔现在这么好,脾气也好,什么都纵着他,结果还比不过一个浴室的门??
许是由于他脸上的表情太明显,顾息允看了他两秒后,眸里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笑意,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你把门补上就行。
才不。
叶久生气了,就一个门,在小叔这里,居然比他重要,呵。
他撒开手,冷哼哼地扔下两个字,晚、安,朝着自己专属的沙发床过去,不准备再跟对方聊天了。
再说时间不早,该睡了。
顾息允看着他的身影,叶久早已洗过澡,穿着一身简单舒适的白T恤和短裤,此时在灯光下,一双腿又长又直,白得有些惹眼。
男人的视线简短地落了一秒后,很快收回,倏忽想起刚才少年的脸凑近的那一刻,一双乌黑的瞳仁直直地望着他,很像是初出茅庐、不沾世事的幼兽。
就连气息都是清冽的,萦绕在周围,干净纯白。
让人会生出一股狠狠沾染的欲望。
两天后。
叶久去了席家,既然答应了,肯定是要去一趟,再说他上辈子之所以跟席屿关系好,除了自幼订下的婚约,最大的原因是席屿的母亲,那位席夫人。
抵达席家的时候,天色尚早,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位夫人的身影,优雅从容,举止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单看眉眼的话,席屿尤其继承了这位夫人的精致典雅。
他朝那边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席夫人拉住了手,让我好好看看。
安姨。
席夫人抿唇笑了笑,可算是来了。
叶久只得站在原地,颇有几分老实地,被对方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半天,说起来,他尤其不擅长应付这位,因为对方是他母亲当年的闺蜜。
两个人的关系极好,不然也不会订下这娃娃亲,还是指腹为婚的这种。
显然是希望自家小孩能有个青梅或竹马。
因为关系好,即便叶久生下来就是个小傻子,对方依旧没有提出解约,而是让大了两个月、身为哥哥的席屿尽量照顾他。
一直以来都很关心他,尤其是在叶久的父母双亲去世后。只不过因为叶久的小叔,顾息允,这些年里有意隔绝他与外界的接触与联系,没有见面的机会,因此一直是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席屿,经常去看看他。
算是席家里最关心他的那个人。
半晌后,席夫人终于看够了,面上带着喜悦与满意之色,前些天听说你恢复正常,当时安姨就想见见你,但你家小叔有事,又把你看得紧,总见不到人。现在看来,当真是比以前好了很多,这可真是个大喜事。
说着仔细地端详着他的五官,忍不住感慨,长得真像阿澜。
阿澜是他的母亲,本名叶澜青。
叶久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说,我妈很帅?
席夫人顿时被他的话逗乐了,笑了起来,眉眼格外的温柔,这么说倒也没问题,阿澜若是听到你这么评价她,一定会很高兴。
说着神情微微一顿,是想起好友走的太早,无缘见到自家孩子神智恢复正常的这一天,实在可惜
她心里叹了口气,敛起心底哀思,这才转过头,招呼一声旁边的儿子,小屿,你去看看炖的汤怎么样了。
席屿点头,你们聊。
错过他们就走了。
叶久也就被热情的席夫人给拉走了,快进来,太久没来,上一次还是好几年前,安姨现在都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
他不好意思挣开人家的手,主要是因为是长辈,而且这位夫人虽然在外很有世家夫人的风度与美名,但在叶久面前,一直都是把他当作是个小孩子,特别需要照顾的那种,上辈子也是,经常叫他来家里住,这里也一直有他的个人房间。
算是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小儿子看待,又因为生来缺陷,父母都不在,总会更加心疼与怜惜。
打个比方,上次的事,明明是他平白无故地把席屿给打了,这位夫人眼下却没什么追究的意思,只是不经意地试探一句,问他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如果是席屿先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她,安姨帮他出气。
叶久面对着这位殷切关心的长辈,不好说什么,摸了摸鼻尖,敷衍了两句。
席夫人也没怎么多问,考虑到这个孩子太久没来,想必对这里已经很陌生了,非常高兴地带着他四处参观,偶尔还会指着某个地方说他小时候会在那里玩耍,那个时候,叶久的母亲也还在,经常会带着孩子来,有时候有事,就直接把孩子放在她这里,等到忙完,再过来接孩子。
与性情温婉、宜室宜家的席夫人不同,叶久的母亲叶澜青性子相对外向,明艳张扬,又是军校出身,毕业后当过几年警察,参与过几起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