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
只会有这个理由。
陈官泽是真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会有这么浪漫主义、感情用事的时候,而且他认识席屿的时间不短,这个人骨子里的傲气一点都不少,重点是,相当受欢迎,像这种倍受人追捧的大众男神,居然会考虑到,有一天别人不爱他并且还把他给甩了的那种场景。
但他一想到那场面,就想笑,居然会有人让席屿在这方面上吃瘪,真是难得。
肯定很有意思,他倒是想见见这种人。
席屿转过脸,脸色平静地看着他笑,一点都不生气。
是不是很浪漫主义。
还有点幼稚。
但我并不适合这种,我这个人,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一下,脸上的情绪开始变淡,眸底潜藏着的冷漠若隐若现,露出冰山一角,如同是筑起的一堵无形的墙,令他生生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惯常温和的语气也蓦然变得冰凉,泄露出一丝无端的、长久以来被极力克制收敛着的危险与狠戾。
其实根本不适合去爱任何人。
陈官泽收住笑,什么意思?
只是这一次,席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的欲望,也没有再浪费时间,转过头继续工作。
看上去依旧是从前那个相当有责任心的会长大人。
刚才的话也只是被随意揭过。
下午。
其中有一节自习课,班里在开会,叶久在下面做着自己的事,没怎么关注他们的讨论,直到突然听到有人点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人,在看着他这里,见他完全没听的样子,席屿面上带着一点无奈,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小久,身为会长,你需要开始处理一些事。
一句叮嘱,完全没什么烟火气的感觉。
班里同学们纷纷看了过来,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不过紧接着,席屿又叮嘱了一件事。
如果是这段时间不想插手管,也可以让副会长帮忙,不过身为学生会长,有一个最基本的标准,成绩不能太差,起码得保持在前十以内。
叶久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个人是故意的。
这话在班里的同学们的耳里,好像没什么问题,学生会长本身成绩就不应该太差,保持在前十,只是最基础的标准,像他们席屿会长,一直以来都是全校第一。
不过,大家都知道,九少爷平日里懒得出去玩闹,又不怎么管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
不用想都知道,成绩肯定不会太差。
考个全校前十,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同桌小胖子倒是有点担心,主要是之前跟叶久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就有些担心,于是凑近叶久,小声提醒他,同桌,我们班百分之六十到七十都是学霸,有的还是专门以各科竞赛拿奖得分,平时考个七百分,那都是随随便便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叶久看着台上的那个人,几秒后,收回了视线,平静地嗯了声。
有意思,看来席屿也反应过来,得把他处理掉了。
这天放学后,他走得比较晚,班里的同学都走完了,这时一个人朝他这边走来,停在了他的课桌前。
来人垂眸看了眼他面前的书,有难度吗?
没有。
席屿并不意外他的回复,叶久一直都是这样,觉得他是在勉强,嘴硬,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身为顾九少爷从小到大的玩伴,他最清楚这一点,叶久以前根本没有学习过这些知识点,最多的就是抄写词典,或是教一些外文。
知识储备量并不多,哪怕这段时间学得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达到全校前十的水准。
生气吗?
叶久抬起头,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完全是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认识这么久,对方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不了解一二,看着性子温和,讲究有礼,其实骨子里也是黑的。
席屿的风格,绝不可能是任打任挨、拒不还手,
他这一抬头,眼神直直地、毫不避讳地望向对方时,有那么一瞬间,竟让席屿有些失神。
大抵是因为叶久的眼睛实在是很漂亮,乌黑的瞳仁,干净而又纯粹,睫毛很长,齐刷刷的,带着一分青涩。
瞳孔里盛着光,那是一种他人根本无法轻易拥有的明彻感,让人会下意识想要靠近,甚至是占有,或是私藏。
然而,这双眼睛里有一丝明晃晃的嘲讽。
这让席屿很快敛起神,刻意忽略掉心底的那一丝异样,还有一点不舒服,他脸上神色不自觉地变得冷淡,这一刻也好似卸下了那一层温文尔雅的表象,暴露在了这个人的面前。
小久,就算是个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种程度。
如果到时候,你不想丢脸的话,现在可以退出。
叶久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需要抬头看别人的感觉,特别是有人在威胁他的时候。
抱着胳膊,半倚着桌沿,睨着这个人。
就是这些?
席屿看着他的反应与举动,虽然母亲让我照顾你、
他的声音顿了下,眼神意味不明,但有些事,你无法做到,勉强支撑下去也很难看。
叶久挑了挑眉,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与轻狂,带有几分不屑,嗤笑了一声。
笑话。
第30章
两人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叶久很快结束话题,拎起背包准备离开教室,席屿在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时突然问了一句。
是因为我曾经对你做过什么?
他看着叶久此时的侧脸,如果是真的,究竟是什么事?
让你这么讨厌我,连象征性地服一次软都不肯。
他知道叶久的学习程度与进度,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虽然在众人面前提了这件事,但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需要关注到的地方。至少目前没有人会过多在意这一点。
他不想把叶久逼得太狠了。
只要像从前那样,在他面前小声地抱怨一次就行,他们两个人从小到大彼此之间什么话没说过,以前在他的面前,叶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直接告诉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眼神冷漠,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吐露。
就好像一夕之间,成了仇人。
听到他的话,叶久脚步顿住,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片刻后,难得甩过来一个问题,你会跟你不喜欢的人结婚吗?
他在问席屿。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虽然是自幼定下的,但并非是一定要履行,因为双方的家族已经到了不需要用联姻来维系关系与实力的地步,顶多是两家的关系,家里人的期待,包括是对叶久的照顾。
上辈子,叶久坐上那个位置的时间实在太早,还太年轻,完全没有准备周全,小叔走了,接着就被推上了高位,当时不是没有人没打过他的主意,没对他出过手,包括是顾家里的其他人。也就在那个时候,席屿对外公开了他们之间的未婚夫关系。
席公子的名气是真的不小,不少人认识他,忌惮他,并且追随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因此,在那个时候,叶久的的确确是得到过这个人的帮助,给他处理掉了不少麻烦。
他很感谢,并且心里一直记着这些,所以后来,席屿提出结婚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在叶久的心里,结婚对象是谁都行,并非是一定要有感情,而且他日常很忙,没有时间去认识了解更多的人,身边就席屿这么一个能够信任的人,对方知道他什么脾性,两个人也合得来,足够省事。
但仔细回想,好像这么久以来,从来都没有听到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席屿看着他难得沉默了一会,叶久都要以为他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了。
不会。
他回了两个字。
意思是,不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
叶久眉一挑,转头看他一眼,很想接着问下去,那你上辈子干嘛多此一举跟我提结婚?
就算是想要杀人,找其他的理由把他骗走又不是不可以,干嘛非得在订婚后动手?
而且我死了,你不也落了个丧偶寡夫的称号?
有毛病吗这不是??
但意外的是,席屿这次并没有与他对视,不知道是这个话题让他感到厌恶还是怎么,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转过了脸,并没有看叶久,目光落向了他处。
他轻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
希望你考虑清楚。
虽然是你的哥哥,但有时候,我不是一定要照顾你。
从一开始到现在,能避让的地方他都避让了,该追问的责任他都没有选择追问,因为他们的关系,也因为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身为哥哥,理当照顾对方。但如果叶久继续这样针对下去,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不顾其他后果,故意与他敌对,那他也不会再客气了。
没有人能够踩着他的脸,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叶久嗤了声,那正好。
他根本也不是一定要这个人的照顾。
如果都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下不去手,那他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拎着背包,很快就回家了。
只是在坐上车回家的路上,忽然间想起,上辈子那段时间,席屿跟他提出结婚的时候,是有一次在他家里,他在睡觉,睡了好几个小时,爬起来的时候,席屿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很清闲的样子,还有心情给他做了一顿饭,看着他吃饭的时候,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他当时没当真,以为这个人就是随口说说,因为他们俩的关系,外面经常有人调侃他们,但两个人都太年轻,一时还没有结婚的必要,但没过多久,席屿居然给他发来了戒指的设计款式,问他会喜欢哪一种。
就连房子都买了。
在提出同居的时候,当时表情还有点严肃,似乎是在紧张。
他真的很难得看到这个人居然也会有紧张的时刻,于是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席屿那时定定地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松了一点,那你呢?
当然是喜欢,叶久毫不犹豫,咱俩可是最好的兄弟。
席屿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似乎是低喃了一句话。
声音太低,他没听清。
*
这天晚上。
胃口不太好,没怎么吃饭。
叶久一个人在书房里学习,直到突然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早就过了小叔吃药的时间,大概已经有人给送过去了,他起身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小叔那里。
推门进去的时候,男人正在那里看书,抬头瞧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今天遇到什么事了?他问。
叶久关上门,啊了声,没有啊。
顾息允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下,微微挑起眉,那就是青春期到了?
他早就过了好吧。
见他一时沉默,顾息允放下手中的书,拍了下身侧的位置,过来聊。
叶久于是迈着腿过去,坐到男人身边。
然后歪着脑袋瞅了眼小叔刚刚看的那本书的封面,好家伙,青春期心理手册,这是准备把他当研究对象?
顾息允并不介意他看到,还把书递给他,有时候也可以看看闲书。
叶久低头瞅了瞅手里的这本闲书,噢了声。
他想了想,有话没话地问,小叔,你有青春期吗?
顾息允略一沉吟,大约是有的。
叶久完全没感觉到,其实他跟小叔相差的年龄不大,真的不大,也就七岁,要不是辈分的问题,叫声哥都行。
只不过是小叔的样貌长得实在是很有距离感。
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会被人心生憧憬,膜拜仰视着的贵重大人物,简称,大佬的感觉。
这么些年来,在他眼里也是如此,他家小叔除了身体不行,真的哪哪都行,而且状态相当稳定,从来没见到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实在是没看出有什么青春期反应。
那你在那个时候都想什么?他有些好奇。
男人薄唇微启,养小孩。
小叶久孩:
这想法真家居。
谁能想到他家小叔年纪轻轻,又好看多金,从青春期就开始考虑如何养小孩的这问题。
啧。
顾息允这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九,你还小,不必把自己的弦拉得太紧,而且心里总装着事会很累。
如果有什么,可以跟小叔说。
可能是因为突然被人揉着脑袋,男人的力道不轻不重,让人感觉到有一点温暖,也可能是因为小叔的语气难得温和,减了不少原本的疏离感,叶久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就是想不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久的脑袋微微耷拉,有些疑惑,如果心底很厌恶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对那个人好?
顾息允看他一眼,这个少年撑着脸,微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也随着动作垂了下去,遮住了本来英气的眉眼,看不清情绪,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眼底的难过。
他眉头一皱。
这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在人类的世界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假面与伪装,在不同的情景里都会不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再正常不过的处理方式,没有几人能够保持始终表里如一。
他知道叶久迟早得适应这一点,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只有掌握了规则,才能够骄傲无往地走下去。
但这一刻,看到少年脸上露出的一分难过,男人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心境,终究还是发生了一点波动。
有人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