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揪着杨兼的衣袖,似乎是惧怕杨兼突然消失一般,仰着肉肉的小脸盘子,奶声奶气的说:父父!
小包子年岁小,口齿不清有点漏音,唤父父的时候漏音更加严重,还能隐约看到小豁牙,那模样像极了一只粘人的奶猫。
杨兼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因着杨兼的心底里有一根刺儿,这根刺在杨兼幼年之时便扎在心底里,一直逆向生长,到了如今,虽鲜血淋漓,但那根刺已经与杨兼形成了一个偏利共生的系统,恐怕这一辈子,永远也无法拔除。
然便是这样的杨兼,却十足喜欢孩子,或许是想要弥补自己童年的不幸
杨兼将小包子抱起来,小包子不足一米,个头小小的,别看长着一张小肉脸,但身子上压根儿没有二两肉,一抱起来根本不压手。
杨广没成想会被对方突然抱起来,说到底,他虽伪装成小孩子游刃有余,但杨广真正的内心,可是个杀伐狠辣,纵横捭阖的一朝之君,突然被一个成年男子抱起来,这心窍中的滋味儿还当真有些微妙。
小包子肉肉的小脸一僵,很快又恢复了粘人、弱小又无助的模样儿,小奶猫一样顺势依偎在杨兼怀里,还用短短又肉肉的小胳膊抱住杨兼的脖子,又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父父!
杨兼笑着说:真乖。
仆役一个头两个大,扎手在原地,便听杨兼说:给小郎主烧些热汤来,洗洗这个小炭球。
仆役也没有旁的法子,毕竟国公不在,少郎主身为世子自然当家,少郎主说的话便是指令,立刻跑出去烧沐浴的热汤。
杨兼抱着乖巧的小包子往屋舍而去,仆役动作相当麻利,很快烧好了热汤,将腾着暖洋洋蒸汽的大木桶送进杨兼的屋舍,随即搬来大漆雕花屏风。
热汤木桶对于小包子来说稍微有些高,杨兼一看,这般大小的孩子,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沐浴,便卷起袖袍,将袖子卷高至手肘之上,将衣摆顺手掖在腰带之间,然后走向小包子,口中笑着说:乖儿子,父父给你洗香香。
小包子:
小包子浑身僵硬的站在热汤之旁,不知是不是杨兼的错觉,便宜儿子好像稍微退了一步,仿佛自己是甚么洪水猛兽般。
杨兼的确不是甚么洪水猛兽,但杨广也并非甚么小奶娃。杨广素来被人伺候惯了,按理来说沐浴更衣这种事儿,旁人伺候着习惯,但伺候他的这个人,乃是杨兼,这让杨广一时踟蹰,不知不觉稍微退了一步。
杨广眼看着杨兼一步步逼向自己,还要亲手给自己退下衣衫,当即抬起肉肉的小手,死死握住自己的小衣领。
杨兼一愣,直接嗤笑了出来,说:怎么的,我儿子还害羞了?
小包子肉嘟嘟的脸蛋稍微抽搐了一下,并非是害羞,但十足的别扭,小包子干脆轻轻嗖了嗖嗓子,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窝自己来!
他说着,动作飞快,仿佛上了发条的小木偶,唰唰唰几下,除掉自己破旧的小衣裳扔在一旁,动作灵动非常,随后扒着高大的木桶边沿,两条小腿使劲蹬,咕咚!直接跳进热汤之中,那架势根本看不出是要沐浴,不知情者恐怕还以为小包子是想要效仿屈原跳江呢
小包子跳进热汤之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杨兼则是搬来胡床,也就是小马扎坐在旁边,毕竟便宜儿子太小了,浴桶这么大,倘或儿子一个不留神溺水,自己也好把小包子捞出来。
杨广受气包一样缩在热汤中,烟气袅袅,十足解乏,干脆掬起水来,使劲搓了搓自己的小脸蛋儿。
小包子脸上脏兮兮,一看便是穷苦出身,这年头南北动乱,穷苦人吃上一顿饱饭都是问题,又有谁会在乎沐浴呢?小包子也不知多久没有沐浴过,脸上蒙着一层黑漆漆的泥,此时用水一撮,登时露出了原貌。
脏兮兮的小包子已然十足可爱,这洗掉了污泥的小包子,瞬间变得盈盈润润。肤色奶白犹如羊脂一般,肉嘟嘟的小嘴唇呈现淡粉色,圆圆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眼尾上吊,小小年纪便有一种顾盼神飞之感,显然是个俊美胚子,这若是长大了,必然是祸国殃民的美男子。
杨兼眼看着小包子改头换面,心窍中突然想起了一种吃食米糕。
便宜儿子这白嫩嫩的模样,简直像极了最软糯细腻的米糕,又白、又嫩、又软,最重要的是还甜。
杨兼坐在胡床上,支着头看着小包子沐浴,笑着说:儿子,你叫甚么名儿?有名字么?
小包子杨广的眼眸微微一晃,眼下的父亲如此年轻,还未娶亲,所以按理来说,杨广尚未存世,杨广思忖着,便是将自己的名讳告知他,也没甚么厉害干系。
隋国公虽被赐姓普六茹,但汉姓本是杨,倘或杨广告诉杨兼自己也姓杨,说不定反让杨兼而生出一股子亲切感,岂不是能讨好杨兼?
小包子杨广心中算计了一番,随即坐在热气袅袅的浴桶之中,两只小手扒着桶牙,整齐犹如小贝壳的指甲轻轻抠着被热汤阴湿的木桶缝。
眨巴着大眼睛,还歪了歪头,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叫窝叫杨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杨心机包子广:(思考)父父知道我也姓杨,一定会对我好感度倍增!
杨心机包子广:(装萌)父父,窝叫杨广!
杨父父兼:(笑容逐渐凝固)
杨心机包子广:?
蠢作者提示:父父对你的好感度下降了100!
杨心机包子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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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为兄赔你
窝叫杨广!
杨兼:
杨兼乍一听杨广二字,心窍之中登时刮起了翻天覆地的腥风血雨,父父慈爱的笑容,仿佛是即将干涸的凛冬之水,一点点凝固,最后被冬风一吹,彻底凝成了霜
杨广,这个名讳简直是如雷贯耳。不为别的,因着杨广是现代人耳熟能详的暴君之一,他的功绩完全掩藏在暴虐之下,让杨广的恶名逆风亦能传十里。
更重要的是,杨广可是历史上坑爹排行榜的魁首!
史料记载,杨广扳倒太子之后,被隋文帝杨坚封为太子,杨坚重病之时反悔,想要重新立大儿子为太子,杨广知晓此事立刻逼宫,杀死了自己的亲爹,成功上位,成为了大隋第二位掌权人,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隋炀帝
如今眼下老老实实坐在热汤之中,粉嫩白皙,规规和和的小包子,竟然告诉杨兼,他唤作杨广。
杨兼温和的笑容干涸在脸上,心中默默的想着,现在我去买个橘子,还来得及么?
杨广虽如今变成了小包子,身子严重缩水,仿佛一个小娃儿似的,但他的心智完全没有缩水,心窍中的承算心机多不胜数,本想用氏族拉近干系,让杨兼生出一股子亲切感,但没成想,杨广说出自己的名讳之后,杨兼一点子也没有亲切之感,温柔的笑容反而凝固了
且
异常古怪。
便算杨广是后来人,已经经历过一辈子,但此时此刻,善于心机谋算的杨广,竟看不透他这个父亲了,不知杨兼到底在想甚么。
杨广借着热汤的蒸汽掩护,眸子不着痕迹的微微滚动着,随即祭出了自己的撒手锏,扒着木桶的边沿,缩了缩奶白的小肩膀,小小的包子因着身量没长开,稍微有些溜肩膀,无助的战栗着,无比的弱小可怜。
小包子杨广眨巴着大眼睛,嗓子里奶声奶气的呜咽着:父、父父,窝窝缩错神马话了咩,惹父父不快了
杨兼沉浸在坑爹的震惊之中,听到小包子的话,瞬间回了神,眼看着可可怜怜没人爱的小包子,心底里陡然有些发软,这么小的孩子能有甚么坏心眼儿?
再者说了,如今的自己堪堪十九年华,尚未娶亲,眼前的小包子杨广更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按理来说,那个坑爹的杨广还没出生,说不定还在娘胎里呢,决计不是一个人。
不过恰巧同名同姓罢了
杨兼这般思虑,舍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杨兼微微蹙眉,朗声说:何事喧哗?
仆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郎主!前些个少郎主去太府大夫家中做客,看上的那小奴妓人,太府大夫给您送过来了!
太府大夫,北周文官,中大夫正五命,隶属于六府之中的天官,主要负责天下库储,出纳租税。值得一提的是,北周的官制一命相当于九品,九命相当于一品,也就是说,太府中大夫相当于五品文官,虽然官阶不是很大,但油水充足。
小奴妓人,简单来说其实就是妓子,南北朝时期豢养家妓是一种时尚,谁家豢养的家妓多,正说明谁家位高权重。
本以为府上的莺莺燕燕已经够多了,没成想还有这么多花样儿,当着自己便宜儿子的面儿,仆役大喊着妓子如何如何,小包子还那么小,杨兼恐怕孩子听了不好。
杨兼转头一看,却见小包子老老实实的坐在热汤里,肉肉的脸上挂着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淡定表情,又奶气又老成,那双黑白分明的猫眼里充斥着浓浓的了然,还轻轻撩了自己一眼。
杨兼:
罢了奴仆的声音又隔着门板,期期艾艾断断续续的说:少郎主,那妓子妓子笨手笨脚,刚一入府,便撞翻了三郎主亲手做的饼食三郎主一向与少郎主您不对付,听说是少郎主的妓子,一定要少郎主给一个说法呢。
杨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自己堪堪来到南北朝,南北朝的纷乱暂时未有体会到,倒是先要处理家长里短儿。
仆役口中的三郎主,恐怕就是杨兼如今这个身子的便宜弟弟了。
眼下的隋国公杨忠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便是隋国公世子,不必说了,正是如今的杨兼。
老二杨整,为人敦厚正直,高大英伟,能征善战,据仆役说,跟随着隋国公出门公干去了,这几日便会一同回朝。遍长安城中,提起隋国公的二郎主,那都要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一句果然虎父无犬子,杨整可谓是北周战神,每每出征,无往不胜!可惜的是,只有杨兼知晓,在不久的将来,杨整跟随如今的北周皇帝宇文邕出征攻打北齐,最终力战而死
老三杨瓒,本名杨慧,后来改名杨瓒。杨瓒此人和高大英伟的二兄不同,乃是北周才子,因容貌俊美而闻名长安,可谓是长安城有名的美男子。杨瓒诗书礼仪绝佳,好交文人雅士,出身将门,又习得一身武艺,文武全才。这样的人物儿在京兆提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可想而知,杨瓒每每出门,长安城的姑娘们争相探看,那场面儿犹如大型追星现场。便是如此出身名贵、风流倜傥的三郎主,却有一个南北朝男子稀缺的优点痴情。
听仆役说,三郎主杨瓒痴情于当今陛下的妹妹顺阳公主。
是了,杨兼乍一听,只觉这顺阳公主的名号,似乎有些子耳熟,仆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着杨兼,杨兼猛然才想起,顺阳公主这名号仿佛不久之前听说过,便在杨兼要收小包子杨广做儿子之时,杨兼之所以执意收小包子为儿子,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挡箭牌。
而小包子这个挡箭牌,挡得便是顺阳公主
杨兼只觉宿醉的疼痛复又席卷上来,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古人诚不欺我,前有坑爹之事,后有兄弟阋墙。原杨兼、杨瓒和顺阳公主之间是一个三角恋的故事
谁不知隋国公府二郎主能征善战,素有战神之名,三公子文武全才,乃北周第一才子,而隋国公的长子便
之所以那么多美人儿追捧隋国公长子,并不是因着隋国公长子武能扛鼎,也并非隋国公长子文能安天下,而是因着长子乃是世子,以后是要世袭国公爵位的,再者,隋国公长子姿仪出众,乃系北周第一美
老二武艺好,老三文采好,老大脸蛋儿好。虽三位少郎主都是同父母同的兄弟,但是老三杨瓒平日里最是看大兄不起,一方面是大兄游手好闲,整日拈花惹草,另外一方面便是因着顺阳公主之事了。
杨瓒本就与杨兼有仇,哪知道今儿个便是这么巧,杨瓒亲手为顺阳公主做了一碗汤饼,太府中大夫送来的妓子不小心撞翻了杨瓒的汤饼,杨瓒如何能不动怒,当下便要让杨兼给个说法。
杨兼听着外面儿喧哗的声音,只觉额角青筋直蹦,无奈的叹口气,说:出去看看。
吱呀
杨兼推门而出,果然看到屋舍外面的庭院中站着不少人,一个身披白色薄纱的少年,瑟瑟缩着肩膀,低头按首,下巴恨不能抵在单薄的胸口上,不停的战栗着。
那少年身量羸弱,细腰犹如弱柳扶风,只披着一件又薄又透又软又贴身的薄纱,恨不能透出莹润的肤色,应该便是仆役口中,太府中大夫送来孝敬原主儿的妓子。
杨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很好,妓子还是个男子,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妓子吓得巴掌大的小脸儿面色惨白,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他面前叩着一只瓷碗,精美的瓷碗摔得细碎,里面和着几根形似面条,犹似面片儿的面食。因为面条或者面片儿实在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所以杨兼一时间也说不好是甚么吃食,大抵是汤煮的面食,或者是煮烂的面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