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亲信连忙劝阻,说:郡公不可啊!那些周人不识得大王的身份,郡公为了营救大王,又只是只是说大王乃是郡公家中的一名家奴,在于周人眼中,大王不过流民尔尔,倘或如今用兵,大王的身份公之于众,我堂堂大齐的兰陵王被剁成了肉泥,给周人分食,大王怕是死不瞑目啊!
杨兼给杨老四送去了一碗卤肉饭,留下杨老四抱着卤肉饭的碗气的浑身打飐儿,很快便带着两个弟弟,抱着便宜儿子离开了。
众人出了杨老四的营帐,全都进了杨兼的营帐,杨瓒蹙眉说:大兄,弟弟实在不明,大兄为何如此在意杨老四这个流民,还偏偏要和他结拜,再三试探。齐人的落雕都督也拐弯抹角的来求这个流民,杨老四到底何许人也?
杨兼施施然的坐在席上,招手让弟弟和儿子也坐下来,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杨兼不急不缓的倒了一杯水,端起慢慢的呷,仿佛杯盏中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甘美的琼浆玉饮一般。
杨兼笑眯眯的说:不瞒三弟,为兄这般煞费心机,这杨老四的确不是普通人,而是齐人的兰陵王。
兰陵王?杨瓒满脸惊讶,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空了,仿佛被打满了空格,大约怔愣了一会子,随即缓缓的说:兰陵王是哪号人物?
杨兼丢给三弟一个没文化真可怕的眼神,却闻啪嗒!一声,小包子杨广正在饮水,听到兰陵王三个字,差点子将手中的水精杯给扔在地上,饶是杨广眼疾手快,水精杯还是砸在了案几上,差点砸碎。
不为旁的,杨广可是过来人,虽他眼下只有四五岁大小,但他见过的世面儿绝对比杨瓒要多,兰陵王这个称谓如雷贯耳,大名鼎鼎,杨广又怎么会忘记呢?
只不过如今的兰陵王还不如何出名。
兰陵王姓高,名唤高素,字长恭,因此被人称之高长恭,他还有另外一个族名,乃是族中长辈为兰陵王所起,名唤高孝瓘。兰陵王乃是北齐贵族,排行老四,文襄帝高澄的第四个儿子,他之所以对杨兼说自己姓杨,想来也是因着和杨广一个心理,谎称与杨兼同宗,必然会获得杨兼的好感。
高长恭生在北齐贵胄,乃是北齐的公族之后,但兰陵王此人,勉强算是大器晚成之人。他本人早年的仕途经历并不如意,完全没有家中兄弟要好,一直默默无闻,官职大抵相当于五品左右,直到不久之前,高长恭才受封成为兰陵王,正式被朝廷启用。
身为当世人的杨瓒,没有听说过兰陵王这么一号人物,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怎么奇怪。
老二杨整听到大兄说兰陵王三个字,登时一震,收拢了傻兮兮的憨厚表情,眯起眼目,沉声说:大兄,那杨老四便是兰陵王?!
杨瓒奇怪的说:怎么,二兄知晓兰陵王此人?
杨整难得沉默下来,随即点了点头,脸色阴沉至极。
杨瓒更加奇怪,二兄平日里看起来呆头呆脑,总是一副憨厚傻兮兮的模样,谁都能戏弄二兄两把,从未有如此严肃的表情。
杨整终于再次开口,说:此次潼关之战,齐人启用的便是新将兰陵王。
在来到原州狩猎之前,隋国公杨忠和二儿子车骑大将军杨整正在潼关打仗,近年来北周和北齐干系恶化,连年征战,一直处于交锋的状态,杨整此次在潼关遇到的劲敌,便是兰陵王。
杨瓒听罢惊讶的说:能成为二兄的敌手?
杨整表情肃杀,微微颔首,说:无错,这兰陵王,往日里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前不久乃是第一次交手,但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将才,用兵如神,而且亲自领兵,杀敌必前,十足的英勇无畏,虽是齐人,但到底令人敬佩。
能让杨整如此夸赞之人,绝非凡品。
杨瓒目光微微晃动,似乎在想甚么,突然又说:嗯?二兄既然与兰陵王交过手,那为何一直没有认出杨老四便是兰陵王?
杨整摆手说:三弟你有所不知,这兰陵王每每上战场,必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兼微微转着水精杯,笑眯眯的说:戴面具。
杨整惊讶的说:大兄,你如何得知?
杨兼是现代人,自然得知,虽兰陵王在这个年代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新人,但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兰陵王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仅是因着兰陵王面容俊美,位列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更是因着兰陵王的骁勇和神秘。
据史料记载,兰陵王上阵必戴面具,有些人解释说,可能是因着兰陵王太过俊美,怕人晃神。也有解释说,可能是兰陵王仪容精致,并不魁梧,在当时的北齐非男子俊美的标配,因此才戴上面具遮丑,总之众说纷纭,面具也给兰陵王平添了一股子神秘感。
杨兼并没有回答杨整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杨广坐在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却多看了杨兼一眼,当真是奇怪,如今的父亲竟然知晓还是默默无闻的兰陵王
杨整点头说:的确,我与兰陵王曾有对阵,但对方一直戴着面具,并未看清容貌,不只是兰陵王本人,他所带的骑兵精锐,一个个都会头戴鬼面具。
杨忠和杨整在潼关与兰陵王交战,乃是第一次交手。当时齐人的落雕都督,常胜将军斛律光因旧疾复发没有出战,杨整还以为这次战役他们十拿九稳,但没想到的是,齐人竟然杀出了一个年轻的新将,一路所向披靡,且像疯子一样不要命。
杨整说:这兰陵王野性难驯,倘或不是他缺少应敌经验,恐怕我与阿爷都要在他手中吃亏。
兰陵王初出茅庐,潼关一战大放异彩,不过高长恭本人前期仕途不顺,这乃是第一次上战场,所以经验不足,到底抵不过杨忠和杨整,杨整埋伏了兰陵王的骑兵队,将兰陵王打成重伤,就在大战告捷之际,小皇帝宇文邕却叫人从京兆传来了加急文书,召集杨忠和杨整回朝,原因无他打猎!
杨瓒听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叹气说:人主坏事!倘或没有人主急招,阿爷与二兄必定大获全胜!
杨瓒是个才子,但也是个愤青儿,有时候心思细腻,但有的时候也口无遮拦,这会子他便毫不遮掩的斥责了小皇帝宇文邕。
杨兼笑了笑,说:你这般斥责人主,先不说恭敬不恭敬,顺阳公主可是人主之妹,倘或叫顺阳公主听到你这般骂她兄长,便不怕心上之人不欢心么?
杨瓒脸色一僵,听出杨兼是在调侃自己,但坚持说:人主做的不对,弟弟怎可趋炎附势?
杨兼摆了摆腰扇,笑着说:三弟啊三弟,你还嫩了点。
杨瓒一脸奇怪,不知杨兼为何如此言辞。
杨兼极为悠闲的说:三弟有所不知,人主哪里是不知道阿爷与二弟即将大获全胜,而急招兵马回朝?人主正是因着知道阿爷与二弟即将大获全胜,才会如此焦急,急招兵马回朝的。
杨整和杨瓒登时都被杨兼搞糊涂了,杨整挠了挠后脑勺,杨瓒则是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唯独杨广,板着肉肉的腮帮子,眯起眼睛,再次多看了杨兼一眼,没成想父亲竟看得如此通透。
杨整说:大兄,你都给弟弟搞糊涂了!
杨兼也不着急,解释说:此去潼关,这战役是谁安排的?
杨瓒一口回答:还能是谁安排的?这朝中大小事务,全都是大冢宰宇文护总领,自然是宇文护安排的!
三弟杨瓒这么一说完,登时有些卡壳,似乎恍然大悟,哎!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说:我怎么没想到!
二弟杨整则是傻笑说:大兄,三弟,你们在说甚么啊,我甚么也没想到啊!
杨瓒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杨整,说:二兄这般呆板,如何做兄长的,不如咱们换换,我做兄长,你做弟亲。
杨整笑着说:那可不行。三弟你是弟亲,为兄可以让着你。
杨瓒撇了撇唇角,说:谁叫你让着!
杨兼见他们扯得远了,便拉回主题,说:如今朝中大小事务,五官听令天官,大冢宰又是天官之中的第一把手,无论是民生还是战役,这个朝廷,都是宇文护说了算,这次阿爷和二弟出征潼关,也是宇文护的命令,对也不对?
老二杨整点头,说:对。
杨兼又说:宇文护权势滔天,已经不可用只手遮天来形容,朝中最怕甚么样的人?并不是最怕单纯的坏人,有句话说得好啊,不怕反派坏,只怕反派长得帅,倘或宇文护只是单纯的坏,早已被人剁成肉泥,怕就怕在,宇文护不只是坏,而且有真才实学。朝廷里的人不仅怕他,更是敬他倘或这次宇文护派遣的大军,当真在潼关击败了齐人的军队,后果会如何?
杨整终于恍然大悟,一拍案几,说:大冢宰的威望必会与日俱增!
杨兼点点头,说:正是如此,到那时候,人主想要搬倒宇文护,怕是难上加难。所以人主心里明镜儿一般,清楚明白得很,才会急招阿爷和二弟回朝,绝不能打赢这场战役。
杨整长叹一声,说:我不懂这些花活儿,只知道潼关周边百姓受苦,这连年征战的,老百姓没有一天好日子,还不如干脆打一仗完事儿!
杨兼拍了拍杨整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其实杨兼很庆幸,他从幼年开始,便没有体会过亲情的滋味儿,亲情对于他来说,那般的虚无缥缈,父亲的欺骗,母亲的躁郁,冷漠的亲戚,没有一个人对杨兼伸出援手,然而到了南北朝之后,杨兼竟然平白多出了一个便宜爹,两个便宜弟弟,和一个可可爱爱的便宜儿子,老天爷对杨兼不薄,没有让他生在边关动荡之地。
杨兼又说:其实人主急招阿爷与二弟回京,应该有另外一层目的。
杨整和杨瓒同时看向杨兼,异口同声的说:甚么目的?
杨兼将水精杯哒一声放在案几上,食指指尖顺着水精杯的杯口轻轻的划,淡淡的说:人主想要掌权,不单单只要提防宇文护便可,他还要提防昔日里的八大柱国,咱们隋国公府手里握着实打实的兵权,如果这一仗赢得漂亮,隋国公府的地位也会跟着提升,岂不是让人主感到危机?
小皇帝宇文邕看似无害,但其实心底里承算很多,心机不可谓不深沉,也就是他如今年轻,只能见到一斑。然就只是这一斑,小皇帝宇文邕已经开始巧妙地运用战役,来制衡朝中八大柱国、大冢宰和朝外北齐的干系,不可谓不精明,假以时日,不可思量
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整个营帐没入死寂,杨兼的食指还在轻轻的划着杯口。说一千道一万,小皇帝不相信隋国公府,杨兼必须给自己想一条后路。
而这条后路
便是兰陵王!
历史上的兰陵王收场惨淡,兰陵王和斛律光一般,二人为北齐屡立战功,忠肝义胆,然而他们并没有死战在对阵的沙场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令人嘘唏不已。兰陵王与斛律光被杀之后,北齐也算是走到了尽头,很快被北周并吞。
杨兼眯了眯眼睛,食指在水精杯的杯口上点了两下,说:这兰陵王才华出众,少年英雄,为兄便想趁此机会,将他扣下来,为我所用。
杨整皱眉说:这兰陵王的确少年英雄,但依照弟弟的了解,也倔的很,况且他乃是齐人公族,贵胄之后,如何能为我所用?
杨兼笑了笑,不以为然,说:这一点子弟弟们便放心罢,既然进了咱们家的家门儿,就别想跑出去,倘或能为我所用,拉入咱们的阵营,往后里必然如虎添翼。
杨瓒不是想要泼冷水,但凡事都有两面,还是做足万全的准备为好,说:可是大兄你这般对待兰陵王,他他还会归顺咱们么?
的确,杨兼又是强扭的瓜,又是兰陵王牌卤肉饭的,早就把兰陵王给得罪了个遍。是人都看得出来,高长恭忍他很久了,倘或不是为了不露底儿,恐怕此时已经与杨兼拼命。如此境地,作为弟弟都看不过去,兰陵王又怎么可能既往不咎的归降杨兼呢?
杨兼食指晃了晃,啧啧啧了几声,说:两位弟亲有所不知,这兰陵王呢,便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训马只是给甜枣,一味的阿谀奉承,烈马是不会归顺的,更要狠狠的打,软硬兼施,方能见效。
杨瓒看着大兄的表情,不知为何,后背突然有些发寒。
老二杨整则是嘿嘿笑了一声,说:大兄,为何要给马食红枣啊,食红枣不好,马食了恐有不服。
杨兼:
杨广:
小包子杨广一直在偷听,听到这里有些疑问,他趴在案几上,两只小肉支着自己的腮帮子,奶声奶气的说:父父,那兰陵王还是不肯归降呢?
还是不肯?杨兼想了想,伸出食指,抵在水精杯上,轻轻用力,啪!一声,水精杯侧翻在案几上,里面残留的水浆缓缓淌了出来。
杨兼笑了笑,笑容不是很真切,淡淡的说:那只能忍痛毁了他。
原州狩猎很快便要落下帷幕,今日是原州巡游的最后一日,猎场营地准备了燕饮,跟随狩猎的臣子和家眷都会参加狩猎燕饮。
杨兼身为隋国公世子,自然也会参加。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来到燕饮的幕府大帐之时,里面已经人头攒动了,好生热闹。
这次燕饮格调非常,主办燕饮的乃是大冢宰宇文护的亲信主膳下大夫,名唤李安。
李安虽只是主膳下大夫,本上不得甚么台面儿,但奈何李安乃是宇文护的亲信,但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一路恭维,都想着能让李安帮忙引荐引荐,在宇文护面前美言两句。
说起这个李安,那也是个人物儿。李安得宠于宇文护,可不只是因着他做饭的手艺好,手艺好之人千千万万,唯独李安得宠,其实缘故很简单,李安是个贼大胆子。
小皇帝宇文邕还未即位之前,乃是小皇帝的兄长宇文毓在位,宇文毓上位之后,不服宇文护的管教,翅膀硬了一心想要单飞,脱离宇文护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