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夫们眼看着杨兼走进来,也听说了延寿殿比武之事,都很关心杨兼,赶忙上前询问,杨兼笑的很是亲和,没有任何官架子,说:无妨,多谢你们关心
随即很自然的说:怎么不见主膳下大夫李安?
膳夫们说:李主膳早前来过一次,后面儿便不见了人影儿。
杨兼眯眼说:早前?是甚么时候?
膳夫们不疑有他,说:就是燕饮中档之时,李主膳来了一趟,说是要检查膳品,观摩了一番,便离开了。
杨兼一听,更是确信,恐怕这偷换自己菜色之人,必定便是主膳下大夫李安了。
杨兼挑起唇角,说:劳烦你们,去把李主膳给我传来,便说有急事儿。
是是。膳夫们虽然不明白,这么晚了叫李主膳来做甚么,但还是依言前去。
没一会子,李安便来了,他因着心里有鬼,战战兢兢的从外面走进来,却强装镇定,走进来给杨兼作礼,说:见过主膳中大夫。
杨兼笑着说:李主膳,兼有一事,需得请教李主膳。
李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说:这主膳中大夫您真是折煞小人了,有甚么事情是您需要请教小人的呢?
还真有这么一桩事情。杨兼掸了掸自己的衣袍,说:延寿殿燕饮的菜色被人偷偷做了手脚,换成了毒药,有贼子意图谋害本世子。
怎么会是毒药!?李安下意识反驳,只是换成了甜饧而已,绝对不是毒药,毕竟宴请突厥何其重大,验毒的工序非常繁琐,李安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万一被人抓到,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下意识反驳,便见到杨兼笑眯眯的凝视着自己,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改口说:小人小人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下毒,这贼子太可恶了!
杨兼颔首说:是了,本世子也觉这贼子十足可恶,因此现在便要将这贼子抓起来,就地正法。
他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杨兼的身量比李安高了一些,加之李安心中有鬼,态度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这个高度,杨兼正好睥睨着他。
杨兼收敛了笑意,沉声说:老二,将这个意图谋害本世子的贼子,拿下!
是!兄长!杨整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李安。
李安只是主膳下大夫,毫无武艺傍身,被杨整一把提起来,双脚差点离地,牟足了劲儿挣扎着:救救命!世子、世子您误会了,小人没有没有谋害世子啊!冤枉!冤枉啊!
冤枉?杨兼冷冷一笑,与平日里温和的谦谦君子模样截然相反,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幽幽的说:你何处冤枉?难道不是你偷换了本世子的菜色,想要置本世子于死地么?
我冤枉啊!李安一口咬定自己冤枉,看了看左右,在场还有很多膳夫,便大声喊着:世子!您毫无证据,便认定小人下毒,这是这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杨兼突然呵呵轻笑了一声,转着手中的腰扇,很清闲的说:屈打成招?李安啊李安,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主膳下大夫,我乃是隋国公世子,退一万步说,我乃是主膳中大夫,官阶压了你的头等,就算我屈打成招又如何?
你你李安浑身打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气的。
杨兼眯着眼睛打量他,说:我打死你,就跟杀一头猪没甚么区别,甚至没人知道这头猪姓甚么,叫甚么。正巧了,我儿与弟弟们都喜食卤肉饭,我便剃了你的肉,剁成肉泥,做成香喷喷的人肉卤肉饭。
杨兼说着,转头对杨瓒说:老三,你先带着孩子去外面散散。
杨瓒听明白了,杨兼这是要用刑,怕在儿子面前影响不好,教坏了小孩子,便点点头,对杨广说:侄儿,咱们去外面转一转可好?
杨广并不怕见用刑,毕竟他并不是个孩童,不过为了不让众人起疑心,便点点头,装作乖巧又懵懂的样子,说:嗯嗯!
杨瓒领着小包子杨广走出膳房,杨兼挥挥手,说:去叫几个禁卫过来。
禁卫很快被叫过来,抓住主膳下大夫李安,李安毫无反抗之力,惊恐的大叫着:我我冤枉!!小人真是冤枉的,你们你们不能用刑啊!
杨兼甚至还搬来了一个木桩子,当做了凳子,坐在木桩上,翘起二郎腿,一掸自己的袍子,抖开腰扇轻轻的扇,说:打他,打到本世子满意为止。
是!禁卫立刻听令,两个禁卫钳制住李安,另有禁卫将他按在地上,开始行刑。
啊!!李安疼的惨叫,大喊着:住手!!快住手!我乃大冢宰亲信,你们你们怕是不要命了,敢打我?!
禁卫们听他说大冢宰三个字,登时便不敢打了,互相目询,你看我我看他的。杨兼却不以为然,笑着说:大冢宰的亲信?李安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坏了大冢宰的事儿,如今已经是一条被遗弃的丧家之犬了,大冢宰怎么会管你?
不!!我是大冢宰亲信,你们谁敢打我!?李安似乎觉得抬出宇文护,那些禁卫便会害怕,因此一口咬定自己是大冢宰的亲信。
他们不敢,我敢。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嗓音从膳房外面传来,随着那嗓音,跫音而至,众人定眼一看,是个长相清秀,身量也不算高大,年岁也不算年长的年轻男子。
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冷着脸走进来,手中握着一只马鞭,说:我虽是蜀国公府的庶子,但到底不怕你这个主膳下大夫报复,他们不敢打你,我敢。
尉迟佑耆说着,手下丝毫不软,啪!!!一声鞭子抽上去,李安应声惨叫:别打了哎呦别打了!!救命,救命啊
别看尉迟佑耆身上似乎没甚么肌肉,年纪也轻,但总归从小习武,手劲儿不小,李安只是一个理膳的膳夫,没两下子便皮开肉绽,打出血来。
杨兼施施然的坐在小墩子上,观摩着尉迟佑耆用刑,突然叹了口气,长身而起,对尉迟佑耆说:你这年轻人,便是心肠太软了,他皮糙肉厚的,混不吝,你这么打下去,手都疼了,他皮也不疼。
尉迟佑耆想了想,并未觉得手疼,刚要辩解,便见杨兼走过来,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甚么,原是一个铁钳子。
这钳子烧的黑乎乎,是用来拨柴的,灶台烧火需要木柴,这铁钳子是调整火候用的。
杨兼拿起铁钳子,放在手中掂了掂,随即呲一声,捅入烧红的烈火之中,很快,铁钳子便烧的通红,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杨兼复又施施然的走回来,举着铁钳子,还对着烧红的钳子头吹了口气,笑着说:你若不承认,也是好办,你说我这一钳子下面,捅你哪里才好?捅进你的嗓子好不好,嗓子那般娇软之处,平日里食个烫食都吃不得,这一下子捅进去,你怕是以后再不用说话了,你说有趣儿不有趣儿?
杨兼每说一句,便往前走一步,那踏踏踏的脚步声,仿佛是战鼓的点子,一下一下敲击在李安心头,李安吓得浑身打飐儿,额头冒汗,牟足了劲儿向后错,却被禁卫押解住,杨整也帮忙抓住李安,根本不叫他逃跑。
别别!!!李安睁大了眼珠子,眼珠子恨不能从眼眶中嘭!的一声弹出来,惨叫着:我说我说!!是我干的,是我干的,但、但我也是受人指使!是卫国公!卫国公记恨世子,卫国公指使小人干的!
尉迟佑耆皱眉说:又是宇文直。
杨兼联想到当时比武的场面儿,卫国公宇文直的确一直在旁边撺掇,如今这么想起来,宇文直也跑不得干系。
不过说甚么指使不指使的,杨兼可不这么认为,顶多是狼狈为奸,李安也不是甚么善茬儿。
杨兼挑出一抹笑,说:早承认不就好了?他说着,下一刻却听刺啦!!一声,手中的铁钳子还是落在了李安身上。
李安应声惨叫,大喊着:你你我已经招认,你怎么怎么还用刑!?烫烫死我了!!
杨兼耸了耸肩膀,没甚么诚意的说:对不住,钳子太沉了,手抖了一下。
杨兼施施然的摆摆手,说:继续打罢。
李安吃了一惊,刚刚烙刑的痛苦还没退去,震惊的睁大眼睛,说:怎么怎么还打!?
杨兼笑着说:你这人好生奇怪,既然你都招认了谋害本世子,本世子哪有理由不打你?好好招待他,教教他甚么是天高、地厚。
杨兼后半句是对那些禁卫说的,既然李安已经交代了,禁卫们也不怕什么屈打成招了,立刻开始动手招待李安。
杨兼不再理会惨叫连连的李安,转身离开膳房,杨瓒和小包子就在外面不远处,杨瓒也不敢带着侄儿走远,隐隐约约能听到膳房里传来惨叫之声,没想到这么快大兄等人便走了出来。
杨瓒迎上来,说:大兄,李安招认了吗?
小包子杨广一看杨兼的表情,便知道李安不是他的对手,立刻颠颠颠迎上去,奶声奶气的说:父父,抱抱!
杨兼弯下腰来,将小包子抱起来,这才回答杨瓒,说:招认了。
杨整没好气的说:何止是招认了?原来偷换大兄菜色之人,不只是李安一个,还有卫国公!
宇文直?!杨瓒早就看不惯宇文直那个纨绔子弟,说:方才在延寿殿,他便多方撺掇大兄与突厥武士比武,原他也脱不开干系。
尉迟佑耆冷冷的说:但问题是,李安不过一个小小的主膳下大夫,他完全没留下宇文直的任何把柄,便算是指认宇文直,宇文直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没人会相信。相反的,这事儿如果闹大,李安先前乃是大冢宰的亲信,宇文护反而会被拉出来做文章,到时候事情便不可开交了,对世子怕没有任何好处。
杨整一拍手,说:那怎么是好?便这样放过了宇文直?!也太窝囊了!
杨兼不紧不慢的说:二弟,不要心急。对付这等鬼鬼祟祟之人,我们也不需要明面儿上来。
尉迟佑耆说:如何不从明面上来?
杨兼唇角一挑,说:今日宇文直也留在宫中过夜,趁他不注意,给他套个麻袋,拉到偏僻之处一顿好打便是了兼听说重阳合距离这里不远,而且偏僻没有人烟,一般没人过去,不正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重阳合乃是宫中的一处殿合,因着是重阳之日修建而成,所以取名重阳合。重阳合这个地方功用和延寿殿差不多,都是宴请羣臣之所,这样的地方在宫中数不胜数,所以重阳合利用的次数并不多,平日里只有一些宫人打扫保养宫殿,人主根本不会临驾,更别说是大夜里头了。
杀人放火?
他这话一出,杨瓒登时有些为难,说:这这不好罢?
杨兼笑着说:为何不好?是二弟的武艺套上不麻袋?还是你们手不痒,不想打宇文直?
众人登时一阵无语,竟无力反驳。宇文直平日里仗着自己是从龙之弟,一直欺善怕恶,嘲笑杨瓒是汉人,讽刺尉迟佑耆是野种,这样子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一票子仇家,谁不想打他?
杨兼善解人意的说:是了,别打死了,不就成了?
深夜,重阳合。
重阳合素来没甚么人烟,虽然取名重阳合,但一点子阳气也没有,冷冷清清,甚至有些诡秘。
嘭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布口袋被扔进重阳合的殿中,不知是不是重阳合常年空置,宫人们也懒惰于打理,殿里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布口袋扔在地上,登时激起一阵尘土。
甚么人?!布口袋扭动着,里面竟然发出了声音,原来装着一个人,不停的大喊着:你们是甚么人!?敢对我不利?!你们可知我是谁!我乃堂堂的卫哎呦喂!
卫国公三个字还未说出口,登时走了音,宇文直哎呦哎呦的惨叫出声,不为旁的,尉迟佑耆走进重阳合便是一脚,直接踢在布口袋上,正中宇文直的腰眼。
众人约好了,谁也不说话,毕竟这事儿偷偷摸摸,绝不能叫宇文直知道他们是谁,自然不好开口,开口便露馅儿了。
杨兼最后一个走进重阳合的大殿,施施然关上殿门,保持着无声的微笑,示意众人可以继续了。
尉迟佑耆平日里被宇文直羞辱讽刺,他不反抗,并不是因着没有脾性,相反的,反而是这种不叫的狗,咬人才狠。
尉迟佑耆当即又上去,咚咚咚!对着布口袋狠狠踹了三脚,宇文直大喊着:哎呦放肆你到底是谁啊!别踢了!别踢了!
杨整见尉迟佑耆踢得爽快,似乎也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宇文直撺掇着杨兼去与突厥武士比武,还是在李安偷换了大兄菜色的情况下,倘或真是有个差池,谁也救不回来。
杨整想到这里,眼珠子恨不能赤红,当即走上去,咚!!一脚踹过去。杨整是他们里面身材最高大的一个,跟随着隋国公常年上战场,那力气是尉迟佑耆不能比拟的,一脚踹下去,宇文直都没哼一声,布口袋贴着地皮,唰一声直接飞出去,咚!狠狠撞在重阳合的柱子上,随即一动不动了。
杨瓒吓了一跳,拢着手压低了声音,说:你不会把他踢死了罢!
杨整挠挠后脑勺,也小声咬耳朵,说:不能够啊,我还没使劲儿呢。
杨兼低声说:三弟,你也来踹两脚。
杨瓒额角狂跳,摆手说:我还是,我还是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