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凤手执长戟,舞的虎虎生风,劈头砍来,哈哈大笑,仿佛一个疯子,说:早就想要领教领教斛律将军的功夫了!
斛律光没有防备,当!挥手阻挡被一下挑下马去,栽倒在地上。
韩凤挺戟又刺过来,眼看着就要将斛律光斩在马下,就在此时,突听有人高喊一声:且慢!
却是杨兼突然开口了,杨兼坐在轮车上,面容十足平静,淡淡的说:韩将军手下留情,不要杀他。
韩凤的戟头立刻停住,就停在斛律光鼻子前一寸的地方,奇怪的说:将军?
杨兼笑的很是温柔,说:不要杀他,放他回去。
甚么?!韩凤吃了一惊,说:放、放他回去?
好不容易抓住了斛律光,不杀他就算了,竟然还要放他回去?
杨兼点点头,说:其余兵马全部俘虏,放斛律将军离开。
斛律光死死皱着眉头,杨兼随即朗声说:齐军的将士听着,倘或你们反抗,我便让韩将军斩下斛律光的项上人头,倘或你们丢弃兵刃投降,我便放斛律光一条生路,让他离开。
齐军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杨兼这是甚么道理,但是斛律光乃是他们的主将,大家一起出生入死,斛律光每每身先士卒,从不后退,将士们十足敬重斛律光,如今听到杨兼发话,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你说话可做数!?
杨兼笑这时候:一言九鼎。
当
叮铛
当当啷
有一个人放弃了兵刃,便有第二个人,接二连三的,更多的齐军士兵将兵刃扔在地上,斛律光震惊不已,从地上爬起来,大喊着:不要放下兵刃!!不可放下兵刃!!
韩凤挺着长戟,呵斥说:别动!
斛律光不能动弹,其他士兵却一个接一个的放下兵刃,没一会子,河边的士兵们八成全都扔下了兵刃,剩下的两成也在犹豫。
斛律光看到这个场面,知道大势已去,他不知心里该是感激这些将士,还是痛恨自己的无力回天。
杨兼耳听着兵刃扔在地上的声音,愉悦的轻笑说:看来斛律将军深得军心,可敬、可叹呢。
他又说:兼一言九鼎,这就放你离开,我周军的将士听着,不得有人阻拦斛律将军!
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让斛律光通行。
斛律光眯着眼睛,逆着明亮的月光,抬头看着战船上稳坐的杨兼,也不知是不是杨兼的双目没有焦距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温柔又平和。
斛律光朗声说:你今日放我走,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杨兼笑了笑,说:的确会后悔,但后悔的人,不是兼,而是斛律将军兰陵王便是斛律将军的榜样,早晚有一天,斛律将军会后悔回到齐地去。
斛律光双手攥拳,顶着一身的尘土,面色一凛,不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河边,形单影只,往远处而去,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越来越缥缈,很快不见了
这次出兵大获全胜,齐军营地被烧了个精光,士兵俘虏了五成,零零总总,怎么也有五千来人,这样一来,杨兼的军队终于正式突破四万人。不只是人数的问题,他们还缴获了粮草和兵器,免费给军队的硬件升级换代。
大家回到延州总管府,李檦已经听说了,一路跑出来迎接,大喊着:好好好!打得太漂亮了!镇军将军,老夫不得不佩服你啊!
河对岸的齐军被打的落户流水,周师这些日子便可以顺利渡过河去,只要大军能够过河,齐军再也无法阻挡他们,必然势如破竹,这就是一场注定会赢的战役。
杨兼手中本是一副烂牌,但是谁也没想到,竟然被他生生的攒成了好牌。
李檦为他们办了一场庆功宴,好好热闹一番,等热闹够了,也就该送大军过河了,李檦还要镇守延州,因此不能随同他们一起过河,否则真的很想看看杨兼是如何攻打晋阳的。
庆功宴十足热闹,杨兼坐在轮车上,杨广很细心的给杨兼布膳,杨兼尝了一口气,笑着说:倘或兼的手没有坏,眼目没有瞎,便烤肉给你们食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用膳的动作全都僵硬住了,高长恭食不知味,一口饼食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分明是咸香的饼食,尝在口中却变成了苦涩的味道,而且一直苦到心窍之中。
高长恭张了张口,说:将军
杨兼笑得不以为然,说:不必在意,兼自己都不在意,你们何必在意呢?再者说了,又不是老四你干的坏事儿,说到底,你也是被害者。今儿个庆功宴,大家都欢心一些才是。
宇文会叹气说:幸亏小玉米没在,否则又要哭的天摇地动了。
尉迟佑耆去接军报了,临时有军报递过来,尉迟佑耆飞马去迎接,这会子还没赶回来,不过也快了。
正说话间,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尉迟佑耆果然回来了,他满脸都是热汗,行色匆匆,跑得衣衫都湿了,似有甚么急事儿。
杨兼侧耳倾听,说:小玉米,跑得这么急,难不成怕我们把肉都吃完了?
尉迟佑耆着急的说:世子,军报!
看来是有正经事儿,杨兼是看不见的,便让人拆阅来读,宇文宪拿过军报一看,竟然是车骑大将军杨整,也就是杨兼的二弟送来的军报。
杨整在信上说,他们取道平阳很顺利,但是在平阳附近遇到了齐军的阻击,主将年纪不大,但是大有来头,十分彪悍善战,他们的队伍受到了一些阻碍。
战况正在胶着,齐军主将却主动离开了战场,杨整觉得有诈,多番打听之下才知晓,原来是延州附近战事吃紧,斛律光兵败,兰陵王高长恭和领军大都督韩凤归降了周师,因此齐人天子雷霆大怒,立刻调遣了平阳的主将前来堵窟窿眼。
因此杨整让三弟杨瓒写了这封书信,快马加鞭,百里加急的递过来,想要通知杨兼一声,让他们做好准备。
杨兼笑着说:看来二弟和三弟还挺贴心,知道给大兄通风报信。是了,这来堵窟窿眼的主将姓甚名谁,到底是甚么来头?
宇文宪读到这里,抬起头来,竟然看了一眼高长恭,眼神颇有深意,说:此子乃是齐人安德王高延宗。
宇文会奇怪的说:安德王?甚么名头,没听说过,也是姓高的,和高将军怕是兄弟罢!
宇文会只是说了一句顽笑话而已,北齐的国姓是高,总不能姓高的都是兰陵王的兄弟。
哪知道高长恭的面色微微有些阴沉,说:正是长恭的兄弟。
在南北朝,兄弟单指弟弟,这安德王正是高长恭的弟亲,怪不得大有来头。
安德王高延宗年纪的确不大,和尉迟佑耆差不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是说起来大有来头,虽在历史上没有以美貌出名,以忠义动天的兰陵王出名,但是在北齐,他绝对比兰陵王要出名的多。
兰陵王是大器晚成的类型,他早年在几个兄弟之中发展是最慢的,而安德王高延宗不同,简直是兰陵王的反面,受尽了追捧和宠爱。
高延宗还年幼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因此高延宗是由北齐的皇帝高洋一手养大的,高洋非常宠爱高延宗,简直是视如己出,高延宗十二岁的时候,还骑在高洋的背上,身为皇帝的高洋如此屈尊降贵的哄着高延宗顽耍,高洋还说过可怜只有此一人,意思就是说,可爱的孩子只有他一个人。足见高洋有多宠爱高延宗。
因着叔叔的宠爱,高延宗年幼的时候简直无法无天,乃是邺城第一小霸王,性子张狂,目无王法,把粪拌在食物里叫随从吃,还扬言要用囚徒来试试自己新得到的刀够不够快。
因着性情顽劣无法无天,高延宗也没少挨打,后来他叔叔高洋去世,新帝登基,因着失去了宠爱他的靠山,高延宗多少收敛了不少,但他的美名还是传扬开来,因此在北齐,高延宗可比美貌闻名的高长恭要出名的多。
别看高延宗顽劣成性,但是他胆识过人,骁勇善战,在北齐灭亡之时,高延宗还拼死奋战到最后一刻,北齐皇帝昏庸,放弃兵家重地晋阳逃跑邺城,高延宗便黄袍加身,自称北齐天子,带领将士们迎敌。
韩凤一听,哈哈大笑说:原是这个小胖子!
杨兼似乎听到了有趣儿的事,说:这安德王,真的犹如传说般如此壮硕么?
有史料记载,安德王高延宗长得特别胖,犹如一头大象,坐着的时候仰面朝天,很多人私底下嘲笑高延宗。
杨兼只是看过一些史料,也不知是真是假,韩凤却说:真的啊!真真儿的!千真万确,这还有假?你见了他就知道,好像山一样,挡在你面前,保证你旁的甚么都看不见了。
报!!
延州士兵冲入府中,惊慌的大喊着:将军!水面上有人叫阵,自称是齐人的安德王!
韩凤说:嗬,小胖子来了,我正好一年未见他,手痒得很!且让我去跟他比试比试!
杨兼说:看来今儿个是不能庆功了,郝将军,吩咐下去,摆开战船,气势咱们不能输。
是!郝阿保挥了挥手,带着狼皮立刻去准备战船。
夜色朦胧,水面拢着一抹淡淡的雾气,齐军舟师兀立在水面上,戒备森严。
杨兼坐在轮车上,被推上战船,众人来到甲板之上向对岸看过去,一抹火红的身影出现在薄薄的青雾之中,没有着介胄,这好像是高家的传统,高家的几个兄弟上阵杀敌不喜欢穿介胄,还不喜欢戴头盔。
那身影藏在雾气后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手执一根长枪,挺拔而立,想必就是安德王高延宗了!
周贼的残废出来!你缩在府署里做甚么缩头乌龟!有本事跟你阿爷大战三百回合!那火红的身影高声大喊,往前走了几步,层层的浓雾慢慢剥落,高延宗的庐山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
刺目泼辣的猩红华袍,点缀着金色的纹路,一杆长枪坠着红缨,同样猩红又泼辣,安德王本人大抵十六七岁的模样,身量不算高,估摸着因为年纪小,还在长身体,一根四指宽的金色腰带束缚着精瘦的腰身,那腰身可以说是杨柳小蛮腰,巴掌大的脸盘子,稍微有点娃娃脸,天生乖巧的长相,面相却极其骄纵跋扈,跟胖是一点子干系也没有。
杨兼感叹的说:不胖啊?
他的话音一落,全场静默,众人唰!的回过头去,死死盯在杨兼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
杨兼后知后觉,眨了眨眼睛,没有焦距的眼眸微微一动,啧了一声,说:糟糕,露馅了
第44章 漂亮的脑袋瓜子
宇文会第一个大喊起来:你怎知他胖不胖!?
狼皮挠着后脑勺, 说:怪了怪了,将军的眼睛看不见,竟也能知道敌方主将是胖是瘦?
杨兼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说:其实是这样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尉迟佑耆已经反应过来, 如果杨兼的眼睛看不见,又怎么会知道安德王高延宗是胖是瘦呢?除非
杨兼的眼睛看得见。
尉迟佑耆为了眼睛的事情,那是哭了一起又一起, 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都哭瞎了,这会子好了,杨兼的眼睛压根没事儿。
哼!尉迟佑耆气的狠狠推了一下杨兼,杨兼还坐在轮车上,尉迟佑耆只是长得纤细,但是力气根本不小, 差点推的他向后仰过去。
杨广赶紧伸手扶住轮车, 这才没让轮车向后滑行。
杨兼夸张的哎呦了一声, 他的肩膀有伤,手上一直无力, 其实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被尉迟佑耆推了一下并没有多疼, 但他还是夸张的呻吟出来,果然尉迟佑耆推完之后就后悔了,但又不肯承认自己后悔,小心翼翼的偷偷瞟了杨兼好几次。
高长恭何等聪明, 也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杨兼, 说:不打算解释一下么大兄?
一直以来都是杨兼一头热, 自己和高长恭称兄道弟,现在好了,高长恭第一次唤杨兼为大兄,但是这语气,不像是磨牙,反而像是在磨刀
杨兼扬起一个笑容,说:各位将军,大敌当前,我等先不要内讧。
甚么他娘的大敌!宇文会第一个不答应,指着杨兼的鼻子说:别管大敌小敌,你今儿个先给我们说明白了!
杨兼登时有些头疼,微微侧头对身后的杨广说:儿子,你不帮一帮父亲?
杨广很是平静,小大人一样抱臂,十足冷淡的说:活该,谁让你骗人。
杨兼则是说:也有你一份啊,说的好像没有你的事儿一般?
无错,杨兼骗人,其实也有杨广一份。
杨兼的双腿被横梁给砸了一下,双腿折断是真的,如今双腿还在恢复中。他的后肩中了冷箭,也是真的,冷箭被横梁砸的穿了琵琶骨,还是真的,冷箭上有毒,也是真真儿的,都没有假。
当时杨兼醒过来之时,首先看到了小包子杨广,杨兼的手脚不能动,但都不是致命伤,或许对于一个正儿八经的将军来说,的确是致命伤,但是杨兼自己又不上阵杀敌,他早年在被迫打黑拳的时候,受过的伤比这些还严重,不也活了下来么?
所以杨兼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觉得伤得不够重。
腿脚和手都是可以恢复的伤势,没有一个永久性的损伤,当时杨兼想要收服兰陵王,他知道兰陵王性子非常倔,如果没有致命的打击来博得兰陵王的同情心,让他心生内疚,很可能还是无法收服兰陵王。
于是杨兼便想到了眼盲这个主意。
杨兼的肩膀上的确中了冷箭,但是冷箭和眼睛完全没干系,毒素也很快解开了,没有任何后遗症,杨兼干脆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打算用眼盲来博取兰陵王的同情,让兰陵王内疚,如此一来,便能十足顺利的收服兰陵王。
果不其然,高长恭对于杨兼的伤痛,非常之内疚,恨不能替他受伤,加之祖珽的那封信,让兰陵王心灰意冷,因此兰陵王很干脆的投靠了杨兼,成为了真正的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