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听着杨兼的坦白,眼睛越发的眯了起来,他生的周正又俊美,眼目不说有杨兼那么温柔风流,但也像个暖男一般,这会子眯起来,眼睛里几乎是寒光闪闪,能发射刀片子那种。
杨兼咳咳咳嗽了两声,连忙说:其实本将军装作眼盲,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齐军降低防备,这才一举将斛律将军的军队打散,并吞己用,还是很成功的。
如同高长恭说的那般,杨兼的眼盲也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比如说让齐军降低戒备,如此一来,他们又趁着齐军搬迁大营,一举偷袭成功,杨兼其实早就做了这种打算,也不单纯是为了博取兰陵王的同情这么简单。
郝阿保说:斛律光也被打跑了,兰陵王也被收服了,你怎么还装作眼盲腿瘸的?
杨兼见到众人眼神深沉,一脸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郝阿保,说:郝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兼为了让敌军降低防范,的确是假装眼盲,但腿是真的瘸,还没恢复呢。
尉迟佑耆又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看起来还是在生气,毕竟杨兼骗了他那么多眼泪。
杨兼便花言巧语的说:小玉米,我问问你,你是希望我眼盲呢,还是不希望我眼盲?
尉迟佑耆冷冷的说:废话,自然是不希望你眼盲。
杨兼忍不住摇摇头,心说看看看看,时移世易,平日里小玉米怎么可能这么和自己说话,不都是毕恭毕敬的么?
杨兼便说:这便对了,既然你不希望兼眼盲,如今兼的眼睛突然好了,你不应当生气,反而应当欢心才是啊。
尉迟佑耆差点子被他给绕进去,怔愣了半天,最后还是哼冷哼了一声,不搭理杨兼了。
瘸子!!瞎子
对面还在叫阵,高延宗一身红衣似火,身材并不高大,也不臃肿,反而瘦的厉害,一戳长枪,拢手打喊着:周贼的瘸子瞎子,你听着!!我安德王可不是没出息的叛徒!有本事和我堂堂正正的较量三百回合!!
高延宗大喊了一阵,但是对面的战船完全没有动静儿,高延宗咚!狠狠一戳长枪,火红的长缨差点给震下来,恼怒的说:对面在做甚么?慢慢吞吞也不回话,气煞我也!快去看看!
是是!亲随立刻去探看对面的战船,看了好一阵,这才战战兢兢的回话说:对面好像好像在内讧,吵起来了,隔着水都听见了吵架的声音。
吵起来了?高延宗奇怪的说:吵甚么?
亲随说:距离太远,小的们也没有听清楚,好似在说甚么瞎子眼盲等等。
高延宗眼眸一转,哈哈笑起来,说:是了,必然是周贼也嫌弃他们的主将是个眼盲腿瘸的死残废了!真是天助我也!
高延宗于是继续叫阵,大喊着:死瞎子!!你高阿爷来了!速速前来应战!!
死瞎子
出来!!你出来啊
你咳咳咳
高延宗喊着,嗓子冒烟儿,嗓音已经劈了,累的出了一头白毛汗,使劲揪着自己的衣襟扇风,亲随立刻有眼力见的送上一杯水来,说:大王,饮水!
高延宗冷冷的说:好啊!好得很!周贼太也目中无人!把船开过去,咱们主动交战!
大王,不可,万万不可啊!有的亲随劝阻说:这周贼的主将虽然是个瞎子瘸子,但是他心肠黑的很,据说会妖法,而且狡诈多端,咱们的舟师再往前,不知他们会用甚么恶毒的法子等着咱们。
高延宗嘲讽的说:我高延宗,还能怕他的诡计?下令,开船!
高延宗下令,士兵们也没有法子,立刻向前开船,直到他们的船只与周师面对面看的清晰为止,这才停了下来。
高延宗终于看清楚了对面的情况,果然在吵架。
好些人围着一个轮车,七嘴八舌的在说些什么,高延宗的舟师已经开到跟前,他们竟然浑然没有注意,实在太过目中无人了!
放肆!!高延宗怒吼一声,把长枪挥舞的虎虎生威,说:你们这些大胆周贼,看到高阿爷还如此放肆!?
众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了高延宗,唰!一瞬间全都回过头去,注视着高延宗。
因为两边的战船距离不远,所以杨兼彻彻底底的看清楚了安德王高延宗的庐山真面目,高延宗乃是高长恭的弟弟,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长相倒是有几分相似。
兰陵王高长恭身量不矮,肩膀也很宽阔,给人一种安全感,面目俊美,犹如一块美玉毫无瑕疵,而这个高延宗的面目虽然不如兰陵王这般白玉无瑕,但自有一种嚣张跋扈的俊美之感。
高延宗的身量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和传闻中的小胖子竟然没有半分的干系,一双上挑的吊梢眼,细细的眉毛,显得高延宗本人十分不好相与,骄纵跋扈的秉性都写在脸上了。
韩凤看到了高延宗,笑着说:哈哈,小胖子,你是怕人笑话,消瘦的很了么?瞧瞧,瘦成这个模样,你四兄怕是都不认识你了!
四兄说的自然是高长恭,高长恭在家里排行老四,高延宗在家中排行老五。
高延宗听韩凤用体重的事情嘲笑自己,气的怒吼说:韩凤你这个秃尾巴鸡,没资格与本王说话!还有
他的长枪一摆,矛头直指兰陵王高长恭,挑唇冷笑,尽显刻薄,与他兄长温和端正的品相完全不一样,就仿佛是电视剧里的反派男配一般,说:你算甚么东西,一个叛国投敌的庸狗而已,有甚么资格做我兄长?!今日我来,便是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叛国贼!拿命来罢!
这就是小五儿?高延宗正在骂街,杨兼却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啐!高延宗一听,怒喝说:别叫的如此亲切,现在攀关系已经晚了!
杨兼不以为然,仍然笑容满面,说:兼可不是跟你攀干系,我是你兄长的兄长,难道不是你的兄长?叫一声小五儿也不为过罢?
高延宗听着杨兼的绕口令,一下子险些懵了,甚么兄长兄长兄长的,他的兄长虽然有四个,但绝没有杨兼这个人。
高延宗冷笑一声,说:死瘸子,我今天取你项上人头,看你还笑得出来?!
他说着,呼引枪竟直接从齐军的战船上跃了过来。
两艘战船虽然距离近,但中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高延宗动作灵敏,矫健的犹如一只灵猫,瞬间越过间隙。
亲信都在身后大喊着:大王!!不可啊!
大王跳到敌军的战船上去了,怎么办?!
大王!大王快回来啊!
高延宗一个人纵身跃到周军的战船上,简直是送羊入虎口,亲信们吓得汗毛倒竖,立刻大喊着:快!!出兵!搭梯子,梯子呢!梯子!跟上跟上!
高延宗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是兄弟们几个里面最有胆量的一个,挺着长枪直刺杨兼。
杨兼的眼睛虽然不瞎,但是他的腿真的无法动弹,想要起身活动,估摸着还要有点时日,他这会子坐在轮车上,却是稳稳当当,一点子也不着急的模样,还对高延宗露出了一个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微笑。
当!!!就在高延宗的长枪刺来的一霎那,有人突然抽出佩剑,直接格挡了高延宗的猛刺。
高延宗被一震,顺势向后退了三步,这才化解了格挡的力气,手臂还震得微微发抖,虎口发麻。
高延宗抬头一看,竟然是他的四哥高长恭!
高长恭手执佩剑,同样没有介胄,一身水蓝色长袍,拔身而立,与高延宗的似火长袍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水火不容一般泾渭分明。
杨兼微微一笑,说:小四儿,便知道你会来救为兄。
高长恭微微侧头,说:说谎的账,就回去再算。
杨兼笑眯眯的,摆出一副依你依你,都依你的口吻,说:行行行,都听你的,咱们回家关起门来再算账,不要在外人面前打打杀杀。
外人!
好一句外人,高延宗和高长恭才是亲兄弟,结果被杨兼说成了外人,高延宗的脾性本就火爆,这会子就如点着了的炮仗一样,嘭一声便爆炸了。
高延宗手握长枪,指着高长恭的鼻尖儿说:叛贼!今日我便取你人头!
高长恭眯着眼睛注视着高延宗,微微颔首,说:也好,让为兄试试你的功夫,为兄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懈怠。
我呸!高延宗怒吼说:你算个甚么兄长,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看枪看枪!!
高延宗简直像是一团火焰,飞扑而来,众人立刻退后两步,拉开一个战圈,不参与他们的兄弟战争。
高延宗的动作灵动,十足迅猛,刚猛有余,不过高长恭完全不见下风,高延宗的招式他似乎都十足清晰,动作虽然没有高延宗快,但招招化解,根本是游刃有余。
高延宗一路打一路怒吼,长枪的枪头与长剑当当当相击,几乎擦出火星,震耳欲聋。
杨兼作壁上观,似乎在看热闹一般,抚掌说:打的好打的好,安德王你不行啊,打的再快一点,上面一招要再快一点就能碰到你兄长的一片衣襟了啊又慢了,都说让你快一点。
杨兼俨然化身成了观棋的话痨,对着高延宗指手画脚,指指点点,高延宗本就与高长恭胶着不下,双方都了解对方的武艺路数,动起手来反而不好应对,束手束脚,这会子又被杨兼唠叨,气的高延宗火大,怒吼说:死瞎子你闭嘴!!
他说完,惹得杨兼发笑,说:小五儿,倘或兼是死瞎子,又怎么能对你指指点点呢?兼不是死瞎子,小五儿怕是小傻子。
你你高延宗这才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方才他没注意,只是听说周军主将的眼睛瞎了,腿也瘸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哪知道如今一见,杨兼的眼睛好的很!
高延宗一阵分心,高长恭的长剑已至跟前,唰!一削,高延宗感觉耳畔痒痒的,低头一看,有甚么东西飘悠悠的从自己耳畔落下来,是鬓发!
高延宗的鬓发被高长恭削下来一缕,虽然不多,但如果不是躲闪及时,半张脸都要被削下来。
高延宗眼睛能喷火,盯着掉在甲板上的一缕鬓发,单薄的胸口快速起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咚咚咚使劲跺着自己的长枪,怒吼说:你敢动我鬓发!?我杀了你!!!
杨兼一笑,说:还是个护头的。
杨兼又说:安德王,兼见你小小年纪,武艺虽不如你的兄长,但是生着一副牛胆,胆子颇大,令兼十分中意,不若你从今儿往后跟了兼来,如何?
众人从没见过杨兼这般夸赞人的,其实他们也不确定杨兼是不是在夸赞高延宗,因为他说高延宗的武艺不如高长恭,还说高延宗长着牛胆,夸人哪里有夸牛胆的,怎么也是熊胆啊
高延宗果然怒不可遏,眼珠子赤红充血,偏生他生的有些子乖巧模样,加之年纪不大,眼珠子一红,好像被欺负狠了要哭似的,怒吼说:我呸!!周狗!你们这些子周狗,我看了只觉恶心,杀了才好呢!
啧啧,杨兼摇头说:小小年纪,如何这般恶毒,不要喊打喊杀的。
高延宗怒吼说:别给我耍贫嘴,有本事起来大战三百回合!
杨兼却摇头说:大战三百回合,那是逞英雄,兼这个人素来不做甚么英雄豪杰,因为实在太束手束脚了,兼只做赢家。
高延宗奇怪的看着杨兼,似乎没听懂他要说甚么。
杨兼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伸手搭在轮车的扶手上,支着自己的下巴,很是悠闲的说:小五儿,今儿个为兄给你上一课,少年人嘛,初来社会总是要被免费授课的时间拖延的也是够了,可以动手了。
甚、甚么?高延宗奇怪的发问,拖延?拖延甚么?
杨兼幽幽一笑,月光洒在他略微苍白的面颊上,却显得异常诡异,低沉的说:怎么,小五儿与你的四兄打得难解难分,眼睛里再容不得旁人了么?你便没发现,我们的战船上,少了几个人?
糟糕!高延宗虽然毛躁,但是不傻,放眼一看,立刻分辨了出来,惊叹说:郝阿保!
的确,郝阿保和狼皮不见了,而这两个人在他们中间,便是水上的王者,论起水战偷袭,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们同日而语。
随着高延宗的惊叹,身后的齐军刚刚搭了梯子跨过战船来,突然惊恐的大喊着:不好了!!着火了!咱们的战船着火了
高延宗转头一看,可不是么,齐军的战船突然冒起了黑烟,熊熊烈火燃烧起来,水面当时化作了一片汪洋的火海。
郝阿保和狼皮在众人的掩护之下偷偷下船,撑了小船靠近齐军,因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单挑的兄弟二人吸引了,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两个人带着稽胡士兵在齐军的船上涂了油,反正有大把的时间,然后又慢条斯理的放了火,这才施施然的划着小船离开。
而齐军的士兵因着跟随主将搭梯子跑到周军的战船上,他们的大船失火,一时间没有多少人可以救火,当下又匆忙的往自己的战船上跑,一来一回耽误了很长时间,火势遇到了油,越发猛烈,根本无法挽救。
救火啊!
救火快!撤退回来救火!!
火势太大了,怎么办啊!
高延宗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武艺上输给了高长恭而已,没成想输的如此彻底,气的他一阵怒吼,但是没有法子,立刻带着众人撤退:快!救火!
亲信说:大王,火势太大,救、救不了了!
高延宗一咬牙,说:废物!跳!全都跳下去,就算淹死,我也不做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