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会立刻抱着冯小怜,似乎有些急不可待,大步离开幕府,往自己的屋舍而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说:大将军走了,宇文郎主怎么办?
另外一个士兵说:暂时扣押起来罢。
他说着,又对宇文胄说:宇文郎主,我等得罪了。
宇文胄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犹如止水一般盯着幕府门口的方向,盯着宇文会离开的方向,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你们知道么?镇军将军中毒,危在旦夕,咱们怕是要撤兵了!
甚么?打的正好,怎么就撤兵了?
我看你们是不知道,撤甚么兵?不会撤兵的!骠骑大将军已经接管了镇军将军的整个军队!
四万多兵马,现在全都在骠骑大将军的手中,这下子可好了,这么多人,一下子落入了宇文氏的手中,我看要变天啊!
我还听说啊其实毒害镇军将军的人,就是骠骑大将军,宇文郎主只是顶包的!你们想想看,如果镇军将军死了,这四万兵马肯定会落到骠骑大将军的手中,除了大将军,甚么人能讨到好处?
你这么一说,的确如此,难道真的是大将军谋害了镇军将军?
尉迟佑耆一路走到幕府,一路上便听到这样的谣言,谣言虽然不能尽信,但不得不说,的确有些道理。
因着在杨兼中毒昏厥的这些日子里,宇文会已经风驰电掣的接管了整个军队,四万多大军,全都落入了宇文会的掌心里,不止如此,尉迟佑耆今日还听说,自己被调职了,他带领的士兵被宇文会手底下的亲信接手了过去。
尉迟佑耆今日便是来和宇文会理论这个的,他大步走入幕府,也没有叩门,果然,宇文会坐镇在幕府中,正在批看文书,身边站着个亲信,不正是接替了尉迟佑耆职位的那个人么?
尉迟佑耆冷着脸走过去,说:大将军,你这是甚么意思?
宇文会没有抬头,说:甚么甚么意思?本将军很忙,倘或没有要紧事,就先请回罢。
啪!!
他说到这里,尉迟佑耆劈手将他手中的文书打落下来,一点子也不客气,宇文会一愣,抬起头来,说:尉迟佑耆!你不要仗着自己是蜀国公之子,便如此骄横!
骄横?尉迟佑耆差点子给他气笑了,说:骄横,甚么人骄横?是我么?我看是大将军您罢!
宇文会说:你今日来有甚么事儿,直说罢。
尉迟佑耆说:我想问问大将军,镇军将军病重,大将军为何在这个关头,把兵马的领军全部换掉,而且全都换了自己人?
宇文会则是说:尉迟郎主,甚么自己人不自己人,大家不都是自己人么?我换掉你,是因着知道你担心镇军将军,你一直要跑过去照看镇军将军的病情,又要顾着练兵,你还是这般小的年纪,身子骨怕是要吃不消的,我亦是一番好意。
好意?!尉迟佑耆说:我不想与你顽这套虚的!镇军将军的兵马,你一个子儿都不能动!
呵呵,宇文会冷笑一声,说:尉迟佑耆,我与你好好儿说话,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你不过是蜀国家的庶子,而我是骠骑大将军,镇军将军病倒,这个军队本就应该由我接手,你倘或想要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便好生听我的话,就可以了。
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一个声音从幕府外面传进来,原来是郝阿保来了,郝阿保悠闲的走进来,说:我就说嘛,没有了镇军将军,你们就是一伙子杂牌军,根本成不了气候。
郝阿保,你可别忘了,宇文会冷声说:你也是杂牌军中的一员。
郝阿保一笑,说:我今儿个来就是告诉你们的,我要回去做我的大王了,这地儿不好顽,我不奉陪了!
宇文会一愣,说:郝阿保,这里是军营,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狼皮立刻上前,抽出刀来对着宇文会,十足戒备。
郝阿保笑着说:你们自己人都不信任自己人,我一个外人,又怎么能信任你们呢?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连我带来的兄弟们也要抢走?不好顽不好顽,老子不奉陪你们了,回去做大王,总比在这里要强。
郝阿保说完,挥了挥手,说:狼皮,咱们走。
宇文会冷喝说:你敢!?
郝阿保回首笑了一声,说:我有甚么不敢?是你拦得住我,还是你的杂牌军拦得住我?
韩凤首先离开,郝阿保和狼皮也要离开,郝阿保归顺时带着稽胡士兵来的,这些人擅长水军作战,而且熟悉周边山谷地形,可谓是当地的地头蛇,如今这些地头蛇想要离开,宇文会还未彻底掌握大军,根本阻拦不住。
延州府署一阵哄乱,郝阿保和狼皮带着稽胡士兵闯出府署大门,扬长而去,又回山上去做大王了。
尉迟佑耆冷冷的看着宇文会,说:韩凤叛离,如今郝阿保和狼皮也走了,高长恭闭门不出,我看你这个大将军还能做几天!
夜色浓郁,已经刚进入秋日,好不容易有些凉意,初秋的夜晚显露出一丝丝的萧条和寂寞。
整个延州府署都被这股子萧条与寂寞笼罩着,仿佛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黑幕之下。
黑暗之中,哒哒哒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黑影穿梭在庭院里,很快走到了偏僻的后门,吱呀一声,轻轻将后门拉开一个缝隙,东张西望,警戒非常,似乎在等甚么人。
月色朦朦胧胧,映照在那黑影身上,竟然是个身材曼妙的女子,那女子生着巴掌大的瓜子脸,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但看起来羸弱楚楚,不正是冯小怜么?
冯小怜靠在门边等了一会子,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低声说:延州的情况如何?
冯小怜见那人来了,笑着说:还能如何?韩凤走了,郝阿保也带着稽胡人走了,宇文会还把四万兵马调换了领军,这么短的时日之内,这些领军绝对无法熟悉情况,只要主公大军一到,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杂军而已,不足为惧!
好!好得很!人影又说:主公不日便会行动,宇文会那面,没有怀疑你罢?
宇文会?冯小怜娇笑一声,说:那个呆子!他能怀疑我甚么?他现在被我迷的魂儿都没有了,我指东他不敢打西,我让他做甚么,他就做甚么,乖巧的很呢!你可不知,宇文会呆的很呢,我还以为他们宇文家的人,手段多得是,哪知道这个宇文会,便知道天天盯着人家,连小手都不敢碰,稍微碰一下手一张脸涨得通红,当真是无趣儿,怜儿这寂寞难当的,也无人排解。
人影笑着说:等事成之后,主公少不得你的好处,放心罢,这些日子便委屈了你。
人影想起了甚么,说:镇军将军还没死么?
冯小怜说:就差这一口气了,不必担忧,医官只是尽力用名贵的药材吊着最后一口气,活着和死了没甚么区别,你放心好了,他绝不可能跳起来坏事儿,更何况现在最想他死的人,恐怕不是我们,而是骠骑大将军,只有他死了,骠骑大将军才能正式接管军队。
宇文会接管了杨兼的军队,不过因着很多人不服气,忙的也是焦头烂额,他正在幕府中批看文书,便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冯小怜。
冯小怜端着一碗甜汤走进来,将甜汤放在案几上,手臂仿佛水蛇一样缠上来,轻声说:大将军这些日子劳累了,饮一碗甜汤,歇一歇嘛。
宇文会看到冯小怜,紧皱的眉头立刻松懈了下来,笑着说:还是怜儿知道心疼人。
冯小怜娇羞的一笑,说:大将军待怜儿如此之好,怜儿不心疼大将军,还能心疼甚么人呢?怜儿如今一颗心全都扑在大将军的身上,再也容不下旁人了,大将军大将军可不要辜负怜儿啊。
宇文会连声说:你放心,放心便是了。
冯小怜想起了什么,歪头靠在宇文会的肩头上,鬓发轻轻蹭着宇文会的下巴,撒娇说:大将军,怜儿突然想食皮蛋瘦肉粥了。
宇文会说:这有甚么?我立刻让膳夫给你去做!
冯小怜却说:不嘛,不是膳夫所做的皮蛋瘦肉粥,怜儿有幸品尝过一次宇文郎主所做的皮蛋瘦肉粥,那滋味儿果然是人间绝妙,怜儿想食这一口了,大将军,好不好嘛?
宇文会一愣,说:可是这宇文胄,还在牢狱之中押解。
冯小怜立刻晃着宇文护的手臂,说:大将军方才还说会待怜儿好,只不过要一个罪徒熬粥而已,不可么?大将军,怜儿想食这口。
宇文会思量了一会子,说:可是
冯小怜娇嗔说:大将军还说会对怜儿好,这么一点子小小的要求都不依怜儿。
好!宇文会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好好好!你说甚么就是甚么,不过是让宇文胄来给你熬粥而已,我立刻便叫人把他提审出来。
大将军您待怜儿真是极好的!冯小怜欣喜的说:大将军可要一直待怜儿如此好呀。
宇文胄很快被提审出来,众人还以为宇文会要重新提审宇文胄,宇文胄押解上幕府厅堂,抬头一看,第一眼便看到了冯小怜。
冯小怜竟然歪歪斜斜的坐在宇文会的腿上,伸手勾着宇文会的脖颈,手里拎着一份军报文书,笑着说:大将军,这些是甚么呀,好生晦涩难懂呢。
宇文胄只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呀!冯小怜笑着说:人犯来了。
宇文会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宇文胄,说:怜儿想食你做的皮蛋瘦肉粥了,今儿个叫你过来,便是想让你熬煮一锅皮蛋瘦肉粥,也没有旁的事情。
宇文胄终于慢慢抬起头来,说:熬粥?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好像能打在旁人的心窍中。
宇文会说:对,就是熬粥。
宇文胄没有说话,冯小怜从宇文会身上站起来,慢慢走过来,笑着说:宇文郎主,真是麻烦您了,怜儿突然特别想食皮蛋瘦肉粥,谁都知道,除了镇军将军的手艺,唯独宇文郎主的理膳手艺最好了,怜儿这些日子,因着揪心镇军将军的病情,一直食不下咽,寝食难安,所以没甚么胃口,还请郎主费心,做一些皮蛋瘦肉粥给怜儿食。
宇文胄还是没说话,抬起头来冷冷的凝视着冯小怜,冯小怜背对着宇文会,正对着宇文胄,脸上温婉的笑容不见了,转而换上一股子嫌弃和刻薄,慢慢俯下身来,在宇文胄的耳边低声说:你这个不能行人道的死残废。
宇文胄目光一凛,眯眼瞪着冯小怜,冯小怜后退了两步,拍着心口说:啊呀,宇文郎主的目光好吓人呢,不过是想请郎主做一些粥水而已,倘或郎主不愿便罢了,怜儿也没有逼迫郎主,郎主何必何必这般怨毒呢?
冯小怜正说话,嘭!一声,又是尉迟佑耆踹门闯了进来,尉迟佑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宇文胄,又看了一眼宇文会和冯小怜,说:宇文会,药材是怎么回事?
药材?宇文会说:甚么药材?
你不要明知故问!尉迟佑耆说:宇文会,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医官说给将军吊命的药材用干净了,你却不让人出去采买,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会露出一个恍然的神色,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药材如今齐军虎视眈眈,我们谨慎一些也是好事儿,只是一味药材而已,过些日子再去采买也不迟。
尉迟佑耆冷笑说:过些日子?!你明知道将军就靠这一味药材吊着性命!宇文会,我看你是一心想要将军死,然后抢夺他手中的兵权罢!
报!!!
急报!!
尉迟佑耆才说到这里,士兵慌张的冲进幕府,大喊着:大将军!急报!!十万火急!齐军、齐军打过来了!
甚么!?宇文会嘭一声拍案而起,说:怎么回事?!
众人吃惊不已,唯独冯小怜一点子也不吃惊,似乎早就知道了这般情况。
士兵回话说:今日早上雾大,负责巡逻的郝将军又又已经离开,替补的将军还没有来得及排岗,所以所以今日早上无人巡视,哪知道齐军趁着雾气浓重,如今已经已经渡河过来,登上了岸,正往城门下冲突!
死守城门!宇文会怒喝说:下令死守城门,绝对不能让齐军进入城中!
是!
报!!
不好了大将军!城门城门失守了!!齐军冲进来了,正往府署而来!
岂有此理!宇文会顾不得旁的,怒喝说:点起兵马,随我应战!
宇文会匆忙从幕府出去,外面吵吵嚷嚷的一片,士兵们又是慌乱,又是不服管教,宇文会重新编排了军队,但各位领军还没有熟悉自己的队伍,就算是点兵也需要一段时间。
报齐军杀进来了!!
报齐军已经要杀到府署了!!
大将军,快想办法,快想办法啊!
延州总管府陷入一盘混乱之中,士兵们又像是一盘散沙,而将领们完全挑起不起大梁,到处都是叫喊的声音,也不知道该往哪边出兵。
冯小怜趁乱从幕府大堂出来,其他人都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冯小怜,于是冯小怜便趁人不备,往杨兼下榻的屋舍而去。
杨兼的院落冷清很多,冯小怜一路跑进去,根本没有遇到甚么人,她先进了膳房,倒了一杯热水,随手抓起一把白饧直接扔进热水中,白饧很快化开,但并未全部化开,还有一部分沉淀在杯底,但是冯小怜根本不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