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知景凉凉地说道,斩草除根。
还没等薛知景准备去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大成王朝又出现了大面积的水灾。
水灾其实年年都有,但今年特别严重,可能是因为前两年的战乱,让两条水系的上游受到了破坏,今年的水土流失很严重。所以一整个夏天都在各种调配资源,调动人手,安定各地的局面。
临近夏季末尾的时候,到是各地严防死守,没有决堤的情况,只不过,伴随而来的却是无孔不入的瘟疫。
先是在一些小地方出现了零星的瘟疫,各地新去的年轻官吏们处理经验不足,最后彻底爆发在了最大的城市汴京城。
当汴京城已经显现出瘟疫的流行时,其实已经有些严重了。
薛知景估计,这大概是因为水灾导致的卫生条件变差引起的某种病毒流行。
不过这个时代科技水平不够,只能统称为瘟疫。
军机处紧急召集御医们商量对策。
无论是水灾、旱灾、蝗灾还是瘟疫,史书上都多有记载,众人博采众长,很快就拿出了一套方案来。
各地设立安济坊,由各地的官吏联合各地的医生,让病人在安济坊内分开居住,同时设立汇报制度,医生做好病情记录,官吏做好汇报。
由朝廷按照各州的情况,下发三十万贯到五十万贯不等的经费,供各地进行瘟疫处理。
同时,朝廷免费印刷大量的医书发放到民间,发动民间医生的力量,各地以家族或者以乡为单位,各自处理各地的病患。
像在汴京等大城市,则集体开展清洁卫生活动,特别是流通全城的排水沟,都要重新疏通,组织全民对室内进行清扫通风。
同时,还有一些对民众的要求,比如不准随地吐痰,若接触病人务必布巾蒙面,病人家属的衣服要用热水蒸煮之后才能穿等等。
就在瘟疫蔓延趋势放缓的时候,最不可能染上瘟疫的元含章,突然染上瘟疫病倒了。
整个朝廷的目光都看向了薛知景。
第123章
最高统治者元含章生病了可是大事,更何况是得了传染性的瘟疫。
足以让整个朝堂都开始恐慌。
按理说,从汴京城开始出现了瘟疫的流行之后开始,宫里就成了最严防死守的地方,门禁比平日里更森严,每日里都在各处进行清扫和消毒,官人们每日都要报告自己的身体情况。另外,大臣们无故不得入内,若家中有人染病,三个月之内不能入宫,这样的安排下怎么也不可能是元含章染上了瘟疫。
所以,整个朝堂和民间,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薛知景故意让元含章染病,这样她就可以大权独揽了。
毕竟前段时间,她可是接受了两次劝进的人。
若是元含章病倒,小皇帝年幼,再来一次劝进的话,薛知景可不就顺理成章地可以登上帝位了吗?
一直在西北边陲的元锦也赶了回来,她似乎也在怀疑薛知景是否真的是让元含章病倒的元凶,毕竟薛知景是她的朋友,元含章可是她的姑姑。
元含章病倒之后,薛知景便让整个御医团队全力对元含章进行救治。之前已经有一些药方表现出来对这次的瘟疫有效了,便定时给元含章用这样的一些药方。
同时,薛知景紧急找了包括元锦已经退休的父亲元杰纲在内的一些老臣子,组成了调查小组,来调查这件事情,为了避嫌,她更是做起了宅女,在宅邸和军机处之间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整个宫廷也彻底关闭,进行封闭调查。
薛知景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努力地配合着调查,她自己是清者自清,但这种事情着实麻烦,一个弄不好,自己的名声都没了,元锦李婧陈棠这些朋友再对自己不信任了,自己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她已经将手里的兵马再次布置了一遍,以瘟疫蔓延的名义对整个汴京城进行了戒严,若是真的之后出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女。
很快,老臣子们组成的调查小组从宫里抓到了个有嫌疑的小官她已经出现了瘟疫的症状,这也是她很快被抓出来的原因。
小宫女交代,她因为家中兄长好赌,父母被逼借了高利贷,不得已才接了外面人给她的一个任务。让她将一个盒子悄悄地放到军机处去,并且打开,但她不知道盒子里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给她东西的人具体是谁。
那日,她偷偷地去一片有些垮掉的宫墙底下,从下面的一个狗洞里面取过来那个盒子,她胆战心惊地准备去军机处,不想在路上碰见了一个管她的尚宫,被人三言两语地说了一通之后,吓得将那木盒子掉到了地上,那木盒子里面是有些脏污的衣物,她赶紧将其捡了起来,不敢再去军机处,同时还将那木盒子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元含章的宫廷开放的空间很少,宫内伺候的人也特别的少,她平日里的工作便是去元含章日常生活的寝官内外做打扫工作。
若是她说的都是真实的,那基本就可以确定,这是一个故意传播瘟疫的事件,同时一开始针对的人还是军机处的一众人等。
而那脏污的衣物也被取了出来,估计是城内外染病的人的衣物,那可是传染源。
随着这个小宫女的发现,宫内更多的病人开始被发现,瘟疫在宫里彻底传播开来。
随着元锦回来的是还有小医生孙妙儿,因为她的性别,她被安排为了元含章的私人医生。
孙妙儿的出现,让整个宫廷在治疗疾病方面开始稳定了起来。
她本身就有一些特异功能,大概是能感应病人相应的疾病痛苦,还能看到人体的经脉流动。
这次的瘟疫主肺,所以,她颇花了一点心力,将宫里人所有肺经堵滞以及肺气较弱的人都隔离了起来,不少人很快便出现了疾病的症状。剩下的人便都是健康的了。
不过她的这项特异功能耗的是她自身的元气,不能常用,不然那就是一个行走的瘟疫检测器。
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其实薛知景的嫌疑并没有洗清,她一边让调查组的人继续查,一边则不再刻意得避嫌,反而去到元含章的寝宫,亲自跟对方进行沟通和解释。
元含章近日不怎么咳嗽了,但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有时还喘不上气来,被阿伊拉扶着坐在了床头。
为了避免传染,整个房间都熏着艾叶的香,元含章戴着一个丝巾在口鼻处,阿伊拉则戴着更厚一些的布巾,头发也包了起来。
元含章本不想让阿伊拉来照顾自己的,不想传染给她,但阿伊拉如何肯干,她咨询了御医的意见,换上了素净的衣服,将口鼻掩盖,包上了头发,每日在照顾完元含章之后就彻底更衣沐浴,至少现在,还没有受到传染。
在卧室的帘外,薛知景跟元含章说了一下调查的进展和宫里的瘟疫情况。
娘娘,请您相信我,我薛知景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您对我有恩,我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都和您的信任和支持分不开,我绝不会伤害您。退一万步讲,若我想要更多的权柄,只需要答应您的要求就好,给小皇上做养母不是更加轻松而有利的方式吗?
许久,才听见帘内元含章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知道了 ,我是信你的。
走出了元含章的寝宫,薛知景突然感觉有些难受。
感觉自己和元含章以前的那种彼此信任的感情状态,似乎再也不会有了。
跟萧烈歌说起的时候,萧烈歌还嫌弃了她一番,她是皇家的太皇太后,你是什么人?真遇到这样原则性的事情上时,你还真指望人家会跟你一样重情重义?反正我是觉得你现在挺有危机的,你最好做好准备,最近进宫都小心一点。若是你哪天进宫,被她找人捆了,然后直接撤去你所有的爵位和职位,你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时候别指望我来救你,我在你们汴京,就带了几个侍从,等我杀进你们皇宫内部,黄花菜估计都凉了。
薛知景眉心一跳。
这萧烈歌怎么说得像她薛知景是汉朝的十常侍,清朝时的鳌拜呢,还进宫被捆了,还黄花菜都凉了呢。
你别瞎说!
可是真的,人心赌不了啊,可怎么办呢。
不过薛知景没有想到的是,她这边没有找到背后主使的人,那背后的人自己却跳了出来。
扬州来报,以吴国公刘爽为首的被封在江南地区的宗室,起兵了。
他们的檄文传来,上面说的意思是,周国公薛知景,阴险狡诈,多年之前,就曾强行霸占了吴国公手里的资产 丽春院,后来又一步步地将他们刘家宗室挨个残杀,根本目的是要将他们刘家宗室一网打尽。她用狸猫换太子的方式,将先帝刘彦的儿子换成了她自己的儿子,现在又刻意让太皇太后元含章染上瘟疫,她就是想要让刘家人彻底消失,她才能稳稳当当地当上女帝。
看到檄文的薛知景气笑了。
这篇檄文里说的事情,她最多也就承认丽春院的事情,确实当时她是故意压制着吴国公刘爽,让对方把丽春院送给了她。不过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真会翻旧账啊。
至于别的,道听途说的事情,只要对他们有利,就写进檄文里是不是?不要证据的吗?
而且你们起兵干什么?现在瘟疫都还没有结束,大军集结,不是给瘟疫制造蔓延的温床吗?
薛知景真是气得脑仁都疼了。
跟元含章汇报了一下,她虽然在病中,也亲自下了个诏书斥责吴国公刘爽的叛逆行为。她的这封诏书在法理上给了吴国公一个反叛的定位。
元含章的诏书下了之后,薛知景赶紧点了一部分兵马,前往江南地区平叛。
这次可真是很麻烦的,薛知景不得不安排了大量医生在里面,军需物资里面最重要的部分竟是药物,这都不一定能保证瘟疫不会蔓延。
同时,在部队开拔的同时,丽春院下辖的印刷场开始了全方位的舆论引导工作,不但详尽的出各种小报说明之前受到清理的宗室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清理的,同时也要反驳所谓现在的小皇帝是她薛知景的儿子这个假消息,还要将最近关于元含章染病的调查情况披露一部分出来,更重要的是,要将吴国公刘爽等人,在扬州地区所占有的资产和土地披露一部分。
薛知景就不信了,论印刷的速度,写文的质量,谁能比得上她手底下经过多年锤炼的丽春院印刷场呢。
一边和江南地区的宗室对战着,京城里面的调查组也在继续调查。
他们拿着那个木盒子和里面的衣服,去找了木盒子的出处,也去各处安置病患的安济坊走访询问,最终将嫌疑锁定到了汴京城内的一个宗室成员刘铭身上。
刘铭的爵位很低,但是他跟现在的皇室的关系很近,他的曾祖父和现在小皇帝的曾祖父是亲兄弟,当时就封的国公,不过他们家不巧,每一代都没有嫡子,一代一代降爵封下来,到了他这一代,爵位就低得不行了。
但因为他跟皇室的关系近,所以吴国公派人联络他的时候,他还挺高兴,因为若是薛知景下去了,小皇帝的假身份被揭穿了,他或者他的儿子,就是最有可能被推上皇位的人。
就这样,他做了中间具体操作的人,试图将瘟疫传染到军机处。
这个事情一出,薛知景自然让手底下的人写上洋洋洒洒的文章,大肆宣传一番。
反正他们刘家宗室成员各种事情都做过了,全天下的人最近这几年也都见多了,多他这么一件,不算多。
他们刘家,算是里子和面子已经都没有了。
元含章还是头一回病得这么严重,估计还是跟这一年以来的精神打击有关系,她的整个精气神都弱了下去,身体和精神是一体的,所以这次遇到了传染病,就弱了下去。
到了半夜,她睡不着,就起来坐在了床头。
床下的一个榻上睡着阿伊拉,阿伊拉听见动静便醒了,自从元含章染上病之后,元含章就不让阿伊拉睡她的床了,阿伊拉只好搬了个榻,睡在侧面,若有什么需要也好帮忙。
元含章便随她去了。
娘娘,睡不着吗?需要喝水吗?阿伊拉起身来,问道。
元含章对着她摆了摆手,不用, 就是头有些晕,胸口很闷,我坐会儿就好了。
那我陪你坐会儿。阿伊拉说着,便起身,坐到了元含章的床尾处,正好可以看着她。
夜间,寝宫就留了几盏灯,刚刚好能看清人脸。
元含章整个人都有些惫懒,毕竟生病的时候身体机能下降,实在是没多少精神,此时半夜睡不着,更让人难受。
'你去睡吧,我没事。
阿伊拉笑了笑, 我不困,我陪你说说话。
元含章笑了笑,随她去了,许久,她才慢慢悠悠地说道, 最近生病,偶尔总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都梦见些什么了?
什么我站在一个悬崖边上,下一刻就要跌下去了,什么我身处一个黑暗笼罩的房屋当中,周围的墙突然就一块一块地塌了之类的。
可能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做的这样的噩梦。
是啊,可能是吧。元含章说道。
突然,元含章看向了阿伊拉,眼中有一些亮光,似乎她有些亢奋,阿伊拉,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阿伊拉一时没明白元含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现在生着病呢,离开这里去哪里?
人的身体一旦出现了状况,想法往往都会变。
比如原来追求的是一种东西,身体的痛苦会让你去反思那样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真的需要的,它的意义又是什么?
同时,人们往往会在某个瞬间会冲动地想要去做些什么事儿。
而此时的元含章,大概就是有了这种冲动。
因为生病,元含章的亢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胸口起伏着,像是呼吸有些困难,阿伊拉赶紧坐到了她的旁边,揽住她,帮她顺了顺气。
元含章喘息一阵,手软软地按住了阿伊拉的手,轻声地说道,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
不许胡说!阿伊拉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是听见元含章说死字,她就很难过,不许这么说,我不要你这么说。
元含章笑笑,安慰道,好, 不说了。
过了一阵,元含章才说道, 阿伊拉,你不是说,我要是累了的话,便放下这江山的责任,跟你离开吗?我现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娘娘。
我还没坐过海船呢,也没见过大海,就这么死了,好像很不甘心的样子。回头到了地下,见着我的父亲母亲,他们问我,这辈子都做了什么,我跟他们说,为皇家辛苦执政二十年,从贵妃晋升为皇后,又从皇后晋升为太后,最后熬死了丈夫和儿子,晋升为太皇太后。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是夸我呢,还是会哭笑不得。元含章慢悠悠地说完这么一大通话,气息都有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