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言爹一下来气了,语气加重了三分,说道:“当然是交给你爹我了,我是一家之主,钱财当然是要归我保管。”
张九言爹这话在一般的家庭里面,自然也没错,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这时候张九言还没有成亲,按照一般的家庭情况,如果张九言赚到了钱,那这钱就要交给爹来保管,免得孩子不懂事,乱花了。
但是张九言家里的情况显然要特殊,因为张九言的爹好赌。
你说赌博的人,他留得住钱吗?
张九言苦笑一声,回道:“爹,你怕是没睡醒吧?钱给你,你能留得到明天吗?”
张九言爹一下就被气的火冒三丈,指着张九言骂道:“你说什么?我是你爹,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找死啊。”
张九言懒得搭理他,把眼睛一撇,将装着黑面馍馍和水的布袋放好,拉起黄包车就走了。
“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张九言爹追出去好远,但是张九言有意不想理他,脚步飞快,一下就出了村,把他给甩了。
张九言爹一路骂骂咧咧的回了家,张九言娘见了,说道:“现在九言都大了,会赚钱了,也会打算了,你就不要管他了。”
张九言爹就跟一下点了火药桶一样,大声说道:“大?多大?有我大吗?这都是你这婆娘惯得,以前我骂他,他敢回嘴吗?”
张九言娘也知道他就这脾气,没有多说,只是一个人拿起了布袋,去和村里的妇人结伴采摘野菜去了。
张九言和昨天一样,拉着黄包车向着县城去。
路上,又是遇上昨天几个同样赶路的小贩,他们还是一样,一人挑着一个担,健步如飞一般。
因为昨天见过,张九言和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们也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却也只是如此,没有别的什么。
一路上,大家走着,没走一会,渐渐的,前面依稀出面几个人影,看影子,像是跪坐在地上。
那几个小贩都是相互看了看,而后彼此距离下意识的缩小,像是要彼此结伴,相互照应。
到了那几个人影近前,只见是四个流民,是两个男人,还有两个小孩,孩子身上太脏,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此时他们都是极度饥饿,瘫坐在地上,气息奄奄,上气不接下气。
见几个赶路的小贩来了,他们都是一下挣扎起来,不停的对几个小贩磕头,求他们施舍一些吃的。
但是小贩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绕开他们,继续赶路。
几个流民不甘心,上前想要拖住他们,求他们施舍一点东西吃。
其中一个小贩见流民要上来拉住自己,反手从担子里面抽出一把菜刀,喝道:“快滚,再不滚,杀了你也没苦主。”
其他几个小贩也是纷纷抽出刀,还有拿棍棒的,也是一起帮着威胁恐吓。
两个成年流民吓了一跳,不敢再追,那两个小流民则是被吓得哭了起来。
而后那几个小贩手里拿着刀棒,走了。
这一幕让后面的张九言看的惊讶,张九言没有想到那几个小贩随身都带着刀。
不过很快张九言想想也是释然了。
这年头,崇祯年间的大乱,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早在天启年间,江{西那边就有百姓因为实在活不下去,聚众起义了。
只不过后来被朝廷给压下去了,没有造成大规模的连锁反应。
而这样的事情其实不少。
由此可见,其实天灾在天启年间就很严重了,并且老百姓也已经开始造反了。
只是因为天启皇帝还算不错,虽然忙着做木匠,但是有魏忠贤帮他看着朝廷一众文武大臣,同时监视天下万民。
所以朝廷还在天启皇帝的控制之内,朝廷发布的指令还能执行下去。
朝廷的指令能够执行,寻常百姓举义,自然也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
但是纵然朝廷的统治地位稳固,在民间,老百姓还是有许多人活不下去,迫于无奈,离开家乡,成为了流民。
这些人一路走,一路乞讨,死在路上的不知多少。
在饿死之前,他们自然不会甘心,干出些强盗的事情也是在所难免。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普通百姓出门,就要有所防备,藏个木棍,带把菜刀什么的,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流民们真的追着不放,那杀了也就杀了,当地官府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调查。
对于地方官府来说,他们也不希望看到流民,流民饿死在路上,或者被人杀了,他们还巴不得呢。
张九言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张九言身上没有带刀。
如果这些流民上来抢夺,张九言没办法恐吓住他们,那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不过也许是经历了开始小贩的恐吓,这时候那几个流民见到了张九言,
看张九言年轻力壮,眼睛里面透着光,也不敢上来,只是跪在一旁,用可怜凄惨的目光求助。
那两个小孩,这时候更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张九言,希望张九言可以帮帮他们。
其中有个小孩,竟然又是流下了眼泪,不过他却不停的用破烂不堪的衣袖擦拭,想要证明自己的坚强。
张九言见他们这样,自然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停下了脚步,张九言把娘做的黑面馍馍全部都给了他们。
这一幕让那几个流民都是不敢相信,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祈求,竟然真的换来了吃的,是馍馍,是黑面馍馍,香喷喷的黑面馍馍。
一直让张九言难以下咽的黑面馍馍,此时在这几个流民的眼中,无异于人间最珍贵的美味佳肴。
张九言没有管那些黑面馍馍给了他们,他们会如何分配,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因为张九言知道他们四人一定是一家人,如果不是,那么这两个孩子不可能存活。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恩公长命百岁。”
在四个流民的千恩万谢中,张九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