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明府跑的东倒西歪,见到张潜出现在门前,手中拿着一块明晃晃的玉牌,连忙停下步子,整了整自己的乌纱帽,恭敬的朝着他拱了拱手。
京中大名鼎鼎的安佑卫,护帝王左右,王朗还是听说过的。
“六公主现在何处?”
云渡山路途颠簸,原以为喜盛到常州会在驿馆下榻,可到那儿扑了个空,张潜又不知大佛寺在何处,这才想到了明府这儿。
“这这...”明府见张潜开口就问及自己今日刚刚得罪的那位六公主何在,连忙道:“六公主尚在云渡山,安然无恙,下官这就领大人前去。”
说罢,连忙命官差去套马。
听这明府说喜盛安然无恙,张潜身上的冷厉缓和了些,看着那明府慌慌张张的去骑马,便在门前稍作片刻。
此时,张潜迈出了府衙,仰目便见那远方团团黑雾,将填上那轮明月牢牢掩住,不见光明。
张潜蹙了蹙眉:“那是怎么回事?”
“郎君,似乎是云渡山。”张潜身边的川九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川九是跟着张潜一同来的,路上快马加鞭这几日,他人都跟着瘦了,彼时瞧着身边半点不见疲态的张潜,川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方才明府的话已然叫张潜放松了警惕,可此时看着那浓烟,张潜眼皮惊跳了下。
那模糊的烛光中,好像再次浮现了那团小小的剪影。
他看清了,她的胸口刺着羽箭,鲜血染红了素色衣裙,她却用力将那破旧的朱漆大门,将他阻隔在外。
那重重的一掩,张潜心头也跟着泛疼,也不知怎的,脚下竟有些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川九见他身形不稳,连忙上前接住张潜:“郎君彻夜赶路,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潜身子一向强健,川九跟着张潜一同长大,自小就连感染风寒的时候都少,彼时却连站都站不稳,川九不禁怀疑他是因为彻夜赶路劳累过度。
“我没事。”张潜回过神,将身边的川九推开,回身便迈进了县衙里。
“明府!”张潜扫量着那院落,高喊了一声。
他素来沉稳,彼时因为那位六公主,失态的高声呐喊,好似用尽了力气,连着声音都有些嘶哑,川九也连忙跟着张潜,从侧面正巧能看到张潜额角迸发的青筋,以及那双猩红的眼眶。
那是张潜从未袒露过的情绪。
“来了来了!”明府叫小厮牵了马,一路小跑过来,看着张潜那神色。
张潜好容易见着明府,当下也顾不得让他磨磨蹭蹭的上马,大步走到了明府跟前,将人脖领一提,便带上了自己的马。
“唉?”川九还未从方才那震惊里回过神,便见张潜已然走了,正要驾马跟上,便见不远处的街角有个影子。
那女人走的极为困难,饶是夜色之中,川九也看出了她举步维艰。
正思虑,韩一诺便扯着嗓子,在府衙墙角处,高呼一声:“王朗!”
那声音震耳欲聋,正是常州明府的名讳,川九浑身一震,听着那熟悉的女声,连忙跑上前去。
为了保着阿奴,韩一诺身中两剑,阿奴没哪见过这场景,瞧着韩一诺身上不住淌血,又委屈又害怕,一声都不敢出。
“三娘子!”川九走进,才看到这一身浴血的韩一诺,连忙接过了韩一诺怀里的阿奴,叫人扶着韩一诺。
韩一诺也没想到川九会出现在常州,但想到川九定是跟着张潜一同来的,韩一诺立即问道:“张潜呢?”
“快叫张潜去云渡山!”
“我家大人已经去了。”川九见韩一诺那模样,边拉着阿奴的手进了府衙。
“看好九殿下。”韩一诺瞧着阿奴有了着落,回眸看向了府衙门口那匹马,不等川九反应,便一个回身,上了那匹马。
她常年习武,不惧伤痛,虽然上马的动作有些滞涩,不过韩一诺并不迟疑,夹紧马腹便离开了府衙门口。
第58章 取舍
夜色已深重,天边的火光烧上了云。
简宁居中少了阿奴,寂寥的让人发慌。
木案上原本的摆放早已空空如也,只留一纸放妻书,和一只瓷碗。
碗底有些许姜茶的残渣,元贞静坐在木案前,一双淡漠的眸中应着那滔天的火光,良久。
“公主莫要看了,六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况且您又留了后路,一定能逃出来的。”侍者看着元贞,怕她多想,便收走了那木岸上的瓷碗。
她也不明白元贞为何会带回这只瓷碗。
正说着,那简宁居中便涌入一队黑衣刺客,元贞手下倒也有几个高手,见他们进了简宁居,便立刻从暗处出来阻拦。
元贞略微侧眼,便瞧见那刀光剑影的打斗画面,登时一愣。
“是刺客!”侍从虽不明状况,可也清楚那些人是要对元贞不利,连忙拽住了元贞,推着她跳了简宁居的后窗。
元贞自然知道要逃,抓了案上那封书信离开了简宁居。
“公主我们暂且避一避吧。”侍从带着元贞逃离了简宁居,便想带着人离开。
元贞怔楞在原地,看着手中那封保存完好的书信,心中却有些后怕。
她清楚,这些人并非是冲她来的,而是冲着喜盛。
而喜盛那里,被她燃起的大火正熊熊烧起...
“小六呢...”元贞将那封书信妥善收起,回身就朝着喜盛的居处去。
“公主,您苦心等了六年都是为除去害您家破人亡之人,如今这事就要成了,万不能再心软了。”侍从看着元贞掉头往回走,连忙就拽住了元贞的衣袖。
元贞瘦弱,被这么一拽,竟寸步难行,愤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侍从:“我从没想过要小六死!”
“那您又是为何在姜茶了放了药,六公主若不真的出事,圣上便永远不会为大郎君与德妃娘娘陈情,您都坐到这一步了,还差这些吗?”
“六公主自会有人去解救,您何苦担心她?”侍从跟了元贞多年,一是怕元贞伤着,二也是怕元贞过去暴露了此事。
为母妃陈情,其实光是在喜盛那处放火,便已经足够了,可是元贞还在姜茶里下了药,叫喜盛睡的不省人事。
那样大的火,恐怕喜盛在睡梦中就被烧成了灰烬。
元贞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做,也并不知侍从知道了这些事。
被侍从这般一说,元贞那双眸子里有些猩红,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她推开了甩开着她的侍从,疯了一般的往喜盛那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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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盛的居处会起火,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诗音被那黑烟呛醒,见屋子里已是火光冲天,登时便困意全无,瞧着塌上还安枕的喜盛,连忙推了推她的身子:“公主,醒醒。”
喜盛睡觉浅,可喝了元贞那姜茶以后,却是一个倒头睡死了过去,彼时诗音推了几下,喜盛也只是翻了个身,靠近了床里面。
可屋子里的火烧的像个蒸笼,喜盛出了汗,睡的也有些烦躁,睁眸看了看诗音:“怎么了?”
“起火了,公主别睡了。”诗音也顾不上其他,瞧着喜盛那困倦的样子,将绣帕丢进了榻边的茶壶里泡湿,拧去了四分水,便捂住了喜盛的口鼻。
喜盛已经瞧见了火焰,浑浑噩噩的从塌上坐起来,结果诗音手中的湿帕子,想下床,可身上却提不起半点力气。
好像叫人抽走了骨头一样。
诗音架着喜盛想走,觉出喜盛无力的身子,错愕的睁大了眼:“公主怎么了?”
喜盛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伸着手摆了摆:“你先去看看能不能出去,去叫淮山哥哥,我好似动不了...”
她这样只会拖着诗音,说不定还会被伤着,所以只好叫诗音一个人暂且找找出口,先出去寻人。
诗音也不敢拖沓,将那茶壶里剩下的水往榻边的周围泼了一道,便绕着榻边离开了。
茶壶里那水甚少,可好歹能拖延一会儿。
喜盛瞧着诗音离开,伸着腿儿想下榻,可脑袋却沉重的发疼,困的她睁不开眼。
眼前的火光越少越近,喜盛胸腔剧烈起伏着,已经有些上不来气。
却说诗音出了内寝,便发觉厅中有个大瓷缸,对着一扇打开的窗,诗音默了默,直接在那缸里打湿了衫裙,踩着缸壁艰难的爬上了那扇高窗,逃出了别院。
宋淮山也知道了喜盛住的别院起火,闻讯而来,便见诗音一身狼狈的跑来:“诗音?”
诗音瞧见了宋淮山,仿佛看到了救星:“公主在里头,宋郎君快些救救我家公主...”
说着,她也顾不得什么,拖着宋淮山往她爬的那扇窗子走。
宋淮山也没多想,跟着诗音进了那火光弥漫的厅中,正瞧见喜盛瘫坐在榻下的喜盛。
她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分毫不动,宋淮山也慌了神,刚欲上前,厅中的上梁便猛地压了下来,将那寝室的入口压垮。
再入目的只是一片浓重的火焰。
“公主...”诗音看着火光缝隙中那抹裙角,渐渐被烧起来的火掩盖,忽的便看向了宋淮山:“求求郎君了。”
“求求您救救公主,求您!”说着,诗音便重重的对着宋淮山磕了个头。
宋淮山也是想救的,可看着那房梁将寝室入口吞没,他垂目,看着空中漂浮的灰烬,拽起了诗音:“这样不行,咱们先去寻人,扑灭火。”
却说宋淮山出了喜盛那间被烧的破败的屋子,诗音便重重的将宋淮山推开,看着宋淮山的那双眼里也满是失望:“你怎能叫公主一个人!”
她方才听到了自家公主唤宋淮山的名字,她分明在等着宋淮山。
诗音都没想到宋淮山会跑出来。
“咱们若不出来,三个人都要死在里头。”宋淮山被诗音一个侍女指着鼻子骂,心里有些不舒坦,正要出去寻人,便见小路上出现一道玄色身影。
那人面色急促,身后的明府跟着他连滚带爬,一个劲的直呼慢些。
“张潜!”宋淮山瞧见张潜的出现,忽的便上前挡住了张潜。
“六公主呢!?”张潜见到宋淮山,脚下的步子一定,打量了一眼宋淮山那白袍上被火燎破了的口子。
“指挥使,指挥使求您救救公主。”诗音见到张潜来了,忽然就不寄希望于宋淮山,连忙带着张潜往回走。
“张潜,你来的正好,快将火势破开,盛儿还在里头等着我。”宋淮山见诗音即刻倒戈,蹙了蹙眉,挡在了张潜跟前。
“宋小郎君这是什么意思,公主还在里头,这个时候来争论这些,方才您就看着公主,却自己先跑了出来!”诗音原以为宋淮山能将喜盛救出来,可是眼下的情形,诗音有些为喜盛不平。
方才只有几步之遥,宋淮山都不肯冒这个险,如今指挥使来了,便说这种话,真当人都是好欺负的么?
“你看着她在里头?”
火已经烧到了院墙,张潜眉眼见突突的跳个不停,彼时听着诗音的话,怒火更盛,伸手便拽起了宋淮山的衣领:“你敢看着她在里头!”
他素来情绪不外漏,彼时模样如同一头发怒的狼,宋淮山脊背有些发冷,看着张潜那双泛着红血丝的鹰眼:“那火势太大,我若在里面,恐怕谁也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