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信了张潜那话,时隔了一日,还不见有人来救她,喜盛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这些人,彼时瞧着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日后等她没用了,她定要受罪的。
也不知张潜何时能来。
“公主是在等着人来救吗?”丁香瞧着喜盛那眸色,忽的想到了什么,朝她笑了笑:“指挥使原就是我们的人,我们能如此顺利抓到公主您呢,也是指挥使纳的大功。”
“所以公主不必想指挥使能来了。”
单凭丁香这般说,喜盛却是不信的。
张潜那般护着她,又怎么会害她?
深深瞧了一眼丁香,便继续低下头,捻起了一块紫薯糕。
丁香见她不理会,知道喜盛是金尊玉贵的小公主,有些脾气也正常。
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喜盛身边,看着她吃东西。
好半晌,窗框外忽的有什么扑棱这翅膀,丁香才抬起头,瞧着映照在窗子上的影子,暗道这黑鹰有些傻,分明有开着的窗户不钻,非要去撞那没开的。
嘴里嘀嘀咕咕的,可丁香还是上前,将那黑鹰放了进来,容它停留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喜盛是飞禽的,彼时瞧见那黑鹰,吓得手里的勺子都砸进了碗中,但瞧着那黑鹰一双金瞳孔,喜盛怔然。
那日乾清宫门前的画面犹在脑海,虽然未见过张潜在她面前与这黑鹰打交道,可喜盛知道,这鹰就是张潜的。
她有些惊诧,口中含着的那口紫薯糕也有些咽不下去。
原本还有的一丝希望被浇灭了,喜盛有些委屈,心里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好似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脏,将她掰开揉碎一般疼。
丁香接着黑鹰,正想取下那黑鹰脚上的信,便听身后一阵器皿扫落的声音。
满桌的糕饼被扫落在地,喜盛红着眼眶,瞧着侧过头来的丁香:“你叫张潜来见本宫!”
“公主怎生这么大的脾气呢?”丁香却并不急,让臂上的黑鹰自己立在了一边,随后走进喜盛,将那地上还算完整的点心捡起,放到了桌上。
“让张潜来见本宫!”喜盛也说不上来心里那股子火气从何而来,她只想见着张潜,看看他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公主现在是什么境地,还是别闹了。”丁香瞧着喜盛那满是怒气的脸蛋儿,轻声嗤笑了声,觉得有些可笑。
刚才好言好语的,倒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公主,耍起横来,竟然也面目可憎。
“本宫就算是下地种菜了,也比你这个贱婢高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宫!”喜盛哪顾得丁香的话,怒气上涌,捏着那点心便砸到了丁香脸侧。
“谁是贱婢?”丁香也没见过如此刁蛮的公主,此时被那糕点丢了一下,也有些生气,上前摁下了喜盛,抓着从地上捡起的那糕点,便要往喜盛嘴里塞。
喜盛自己能吃东西,又不需要人喂,可拧不过丁香这个习武之人,一张小嫩脸即刻便被丁香捏的红彤彤的。
可那张嘴却是撬不开,杏眼中的泪珠子也啪嗒啪嗒往下掉,可是委屈死了。
正巧映入了窗外立着的那男人的眼睛。
男人一身墨色衣袍,瞧着那情况,有些看不过去,上前几步踢开了门,正目看着被摁在椅子上的喜盛。
喜盛瞧见了那男人,原本满是委屈的眸底有几分惊讶,丁香也注意到了喜盛的顿停,回眸瞧见了立在门口的男人,立马便从喜盛身上起开。
门前那人,喜盛可是认得明白,正是娴妃那个儿子,名叫陈庭恪。
她有两个哥哥,平日都围着她转,所以喜盛并没有机会与陈庭恪多接触。
陈庭恪生的并不与自己的两个哥哥一般,英朗俊秀,反倒随了那端庄的娴妃,一双眼睛狭长,半点不似父皇,更像娴妃一些。
在喜盛印象中,陈庭恪对她似乎也没有很厌恶,所以喜盛并没有很怕陈庭恪,见到陈庭恪,反倒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过后,她便想明白了,立刻从那椅子上站立起来,方才还好好的腿脚,这会儿忽然就瘸了一只,站都有些站不住:“四哥哥!”
陈庭恪也注意到了喜盛那双腿,一双狭长的眼眸里透出几分愧疚,随后转向了喜盛身边的丁香。
“小公主不听话,奴婢在...”
丁香被那长眸一扫,正要解释,陈庭恪便阴沉了脸:“你算什么东西?”
“四哥哥,我腿好疼。”这陈庭恪多半是主谋,但喜盛瞧见陈庭恪对她有所袒护,立马便更委屈了起来,一双手胡乱擦着那张被丁香捻的通红的脸。
“别再哭了!”呵斥完丁香,再瞧这边哭哭啼啼的喜盛,陈庭恪心里有些烦躁,摁着喜盛肩膀咕噔坐回了椅子上。
“唔..”喜盛屁股磕的生疼,擦了擦泪水看着陈庭恪:“我没哭。”
陈庭恪看了眼她那满是泪水的双眸:“安生呆着,你不会有事。”
说着没哭,其实委屈的很。
幼时的时候便是如此,十次见她,七次都在哭,陈庭恪也没什么办法,由着她,自己俯下身撩开了喜盛的裙摆。
“你干什么!”喜盛可没被谁撩过裙子,姑娘家的竟觉,一下子便抱住了膝盖,看着陈庭恪,试探的叫了“四哥哥”。
陈庭恪还没沦落到要对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下手,知道喜盛想歪了,也没怎么说话,垂首落在她那双膝盖上,大手轻轻附上,轻轻揉捏了起来。
喜盛坐在上首,看着陈庭恪半跪在跟前,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他膝盖上,好像懂得推拿之术一般。
偏生这么一捏,她的膝盖好像没那么酸疼了。
真奇怪,陈庭恪一个皇子,怎么会这些功夫?
喜盛正疑惑着,这边陈庭恪却抬眼看向了喜盛:“还疼吗?”
“四哥哥不讨厌我?”喜盛没说话,伸手拽开了陈庭恪停在她膝盖上的手。
不疼是不疼,可是她总觉得这样有些奇怪。
陈容珠那般讨厌她,讨厌的要命,大概是娴妃对容珠说了什么,若真是这样,陈庭恪也应该对她不好才是。
可如今这样,喜盛有些不明白。
“我讨厌你什么?”陈庭恪没觉出喜盛的意思,可还是挽唇笑了下,伸手想去掐喜盛的脸颊,像陈庭远与陈庭玉一般。
可是注意到喜盛已然红肿的嘴边,他顿了下,侧目看向了一旁的丁香。
“公子。”丁香注意到陈庭恪的目光,微微一滞。
“滚。”陈庭恪看着那始作俑者,不禁有些生气。
丁香见此,也只好退出了屋子,只留喜盛与陈庭恪两人。
虽说丁香刚才那般对她,可是丁香出去了,面对着眼前这位四哥哥,喜盛还是有些怕的。
她并没怎么与陈庭恪相处过,故此陈庭恪会做出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全然不知。
“容珠不喜欢我,四哥哥也该一样不喜欢我。”喜盛壮着胆子,将自己裙摆落下。
“她是小孩子,喜不喜欢全凭别人一张嘴,与我何干?”听着喜盛发出的问题,陈庭恪笑了下,碰不得她脸颊,只好伸手捏了下她耳垂上的软肉。
喜盛并不习惯这样的接触,颈后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可以说是有些厌恶陈庭恪这样的接触,不过她还是硬撑着:“四哥哥是来救盛儿的吗?”
原是抱着几分幻想,可喜盛刚刚说完,便瞧见陈庭恪那忽然沉下来的脸色,登时往后撤了撤。
陈庭恪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起身子,冷眼看着喜盛:“安生呆着,不要想着张潜。”
“可是四哥哥,我害怕...”听着这话,喜盛大抵也清楚了陈庭恪并非来救她的,鼓了鼓嘴,拽住了陈庭恪的衣袖。
那双小手,仿佛上好的玉臂般,十指纤纤,指尖泛着微微的浅粉。
陈庭恪微微顿了下,殊不知这是喜盛惯用的手段。
“四哥哥,我们回家之前,可不可以换一个人陪着盛儿行不行,我不喜欢那个人。”喜盛说着,那双杏眼便又氤氲了些。
傻乎乎的,一副以为陈庭恪是来救自己的,可心里却想着那个丁香实在不好糊弄,若是整日这样待下去,恐怕这辈子她都跑不出去。
想着喜盛平日相处的都是那些只会伺候主子的侍女,这般换一个武人陪着她的确不妥,陈庭恪沉了沉,看着外面一排排围着的侍卫,应了她:“稍后给你送个来,四哥也不愿叫那么多人看着你,只是现在外面太乱了,盛儿伤着了,四哥不好与父皇交差。”
“盛儿知道的,四哥哥能不能给我买外面的粽子糖吃?”喜盛重重的点了点头,眼里装的满是对陈庭恪的信任。
第67章 离间
星夜点点,府邸中人声寂寥,侍从们小心翼翼的,连个重音都不敢出。
窗外的风吹拂进静默的抱厦,小岸上的书本被风掀起书皮,刷啦啦的被风翻动而起。
木窗上立着一只黑鹰,一双金色瞳孔映照着烛火,在夜色里熠熠生光。
书案边坐着个中年男人,发束一只骨簪,衣着浅蓝,却不修边幅,并不与大虞的广袖圆领袍一样,色泽质地偏灰,好像蒙着一层雾灰,有些邋遢。
“将军,公子去过了那处。”丁香从关押喜盛处归来,看着书案前摁住书本的男人,轻声唤道。
“张潜是否可靠?”男人闻声,看向丁香,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透出几分阴险。
“将军放心便是,到底是咱北地的人,怎会不念着北地呢?到时候大虞倾覆,咱们挥兵南下,还愁要屈尊于那迂腐的国主之下吗?”丁香笑嗔一句,缓缓跪在了男人身边,一双手落到了她的肩膀上,为他揉捏着。
丁香也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只不过男人今夜似乎并无性质,伸手推开了丁香:“那小丫头可老实?”
“小丫头不过是大虞皇帝娇生惯养的个草包,将军担心这个作甚?”丁香默了下,想到今日女儿家被自己摁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那身子骨,忙道。
“你这样想?”男人却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侧目瞪了眼丁香。
“眼皮子浅的东西。”
说罢,男人便起身,离开了书室。
丁香有些恼怒,看着那男人甩袖离开,暗暗咬紧了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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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陈庭恪离开了这处,喜盛已经又无聊的干坐了一天,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屋里坐着,傍晚时候,有人带了晚饭过来,端着晚饭的是个有些憨态的侍女,还牵着个哭哭啼啼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委屈极了,喜盛却觉得有些眼熟,细细一想,方才想到那日拜访铸铁的那匠人家里,妇人手中牵着的正是这男孩儿。
“哪儿来的孩子,怎还哭着?”喜盛看着那侍女牵来的男孩儿,眼里透出几分厌恶来。
“啊...”侍女名叫云香,是陈庭恪新找的,这男孩儿也是陈庭恪叫她牵过来的,原以为牵过来就可以了,可见着喜盛的神色。
云香细想了下,记得陈庭恪吩咐要伺候好这位娘子,抿了抿唇:“这是我家公子带来的,娘子要是不喜欢,奴婢禀了公子,送回去。”
喜盛只是想撇清些事,若这男孩儿真送出去了,想必也没了用,活不成。
“不必了,只是个孩子,本宫还不至于容不下他。”说着,瞪了一眼云香,看着她手中的食盒:“为我摆饭,我饿了!”
“哦哦!”云香见喜盛吩咐,连忙点了点头,将饭摆好。
摆好后,云香忽的想到什么,又从怀里摸出一包点心:“这是是公子吩咐我买给娘子的,说是娘子喜欢吃这个。”
喜盛没说话,看着那一个纸包,认出了她常买的粽子糖,点了点头,接了过来:伸手就捏了好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