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庠围绕着陈初六打量一番,依旧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回到:“不管怎样,阁下一定是本次省试之省元吧!”
他身旁那人,也是拱手道:“在下齐与义,天圣二年省试第二十三名贡生,这厢有礼了!”
陈初六见此,也是不打磕巴了,抱拳拱手道:“在下姓陈名初六,还有一笔名曰毕云涛。上次所撰之《大学句章集注》,乃是新论,于是用笔名掩之,未曾想此书大成,后便以毕云涛写文章了。”
“这么说,《论漕弊》也是陈兄大作了?”那齐与义眼中皆是敬佩:“齐某不才,愿向陈兄请教学问。”
宋庠则是低头一顿,又问道:“陈兄,那省试之榜首,是不是你?”
陈初六笑了一声,微微摇头道:“此事尚不可说……”
见陈初六讳言此事,二人识趣,也不再相问,低头一想道:“陈兄若过如此,我等便有一份同谊了。”
“从何谈起?”
“我打听过了,我们二人,与张泰,皆是出自一个考官手下。”宋庠言道:“正好我和齐兄认识,又猜测你便是张泰本人,故而冒昧前来相邀一同前去拜谢考官。”
“说起此事,我也想去,但还有一些犹豫。”陈初六坐下,叹了口气。
不因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太后,还有老皇上的圣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换名字科考,弄得陈初六如今是被捆绑了一样。
齐与义笑道:“我知道陈兄是担心什么,莫非是觉得无法以真名现身?不如假戏真做,以假乱真。”
“你是说,我就以张泰之名去拜会?对对对,倒是我多想了。”陈初六笑道:“既是如此,我等前去拜会考官吧。哦,对了,不知还有 一些什么繁文?”
官场之中,繁文缛节甚多。以前陈初六在陪太子读书的时候,就被宫中繁琐的礼节弄得头大。但当时陈初六可不是官,如今中了贡生,便是半步迈进了官场的大门。官场上的一些个忌讳和规矩,陈初六得学着来了。
“倒是没有别的规矩,唯独不可称呼考官为老师,只能呼之为先生,或者夫子也是可以的。”宋庠回到:“太宗皇上为革党争之弊,严禁考生与考官以师生相称,我等唯有以天子为座师,为天子之门生!”
陈初六苦笑起来,前不久他还是太子的同学,现在就成了他的门生,这找谁说理去?
宋庠是京中名士,齐与义也不少平平之辈,既然和他们有这么一层关系,那陈初六也不会轻易就戳破。
官场上,多个人多条路。首重师生关系,师生如父子。其次便是同年关系,也就是同一次上榜的,上榜如重生一次,同榜入同胞。其次是同乡,同族之类的,至于血亲,反倒是因为避讳避嫌,所关照得少。
“除了看我们卷的考官,还要去拜访本次知贡举,晏殊晏学士。”齐与义回到:“礼品不用带得太重,我们考官是个翰林,可取芙蓉一盆,折扇一把,或墨、笔等书房之物。”
宋庠打趣道:“我这位齐朋友,家里头便有做官的,对官场上的事情,可是了如指掌!”
“岂敢岂敢,不过是略知一二。”齐与义忙是摆手:“哪里比得上宋兄是官宦世家。”
陈初六咦了一声,宋庠解释道:“自太祖起,祖辈皆在地方上为官,今年我与舍弟宋祁一同省试,皆考中贡生了。”
宋庠语气间颇有些骄傲,也的确是这样。宋朝大部分当官的,其实是苦哈哈的农民。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像宋庠这等有家世背景的,可不多见,
陈初六摸摸鼻子,要不是我翁翁玩失踪,我也是官三代。忽然,陈初六想到了什么:“宋兄家里兄弟二人齐登榜,可为佳话。但我却知道,此次参加省试的亲兄弟,还有二人。”
“你说的是丁荣、丁茂二人?”
“不错,确是此人。坊间传言,此二人是首辅之子,或为本次恩科状元。”陈初六和那二人登上马车,一起赶往先生家里。
宋庠神秘的摇了摇头:“陈兄,何须在意这个。首辅虽然权重,也不敢让天下人看笑话。那些坊间传言,多半是捏造的。”
陈初六扶着车窗一想,也对,丁谓欲立其子为状元,的确是从坊间听来的,真假就不知道了。不过,丁谓选择让二子这个时候登榜,多半也是想搭顺风车吧。
大宋宰相,很难有撑过十年的。丁谓今年,却有六年之多了。车内三人,对于丁谓猜测不一。说话间,先生的家里是到了。
知恩图报,礼尚往来,靠这两句话,考生才能光明正大的去感谢先生。来到门口,只见到一十分简陋的房子。
大门上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但家门口的路面却扫得干干净净。门口还搭着一个草棚,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马车停在外面,估计是因为里面的空间太小。一般文官都流行坐轿,乘马车的委实不多见。
这房子,好歹算是一个独门独院吧。陈初六心里不由感叹,翰林就是不一样啊,清水官,以后打死也不能当翰林!
有一老仆站出来拦住了几人的去路,看了三人递上来的帖子,这才恭迎道:“原来是新晋的老爷,快请进来吧,东家正好在家里。”
把礼物送上,来到书堂,只见这里头还有数人,应该也是新晋进士。
此处简雅,有些像东洋人的茶室。先生家里为数不多的仆人,奉上一杯清茶,先生言道:“家中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从别处学来的泡茶之法,你们尝尝鲜。”
陈初六不由哑然,这泡茶之法不就是从他手里传出去的嘛?虽是如此,但还是捧起来喝了一口,夸赞了一番。说话间,又有数人进来,小小书堂便有些拥挤了。
先生忽觉得肚子有些不适,恭房去了,留下一众贡生在这里喝茶。陈初六环顾一周,发现在场之人,无不精神焕发,完全没有当初在考舍里面那种憔悴之感。
看来这功名二字,还有令人年轻的功效啊。见先生离开,这堂中几人,都是轻声交谈了起来。陈初六则是规规矩矩坐着,不说话也不乱动。看了一眼宋庠,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不知道那小子心里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