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琉璃厂出来,包拯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眼神之中,对陈初六的崇拜更深了。陈初六带着包拯回了汴京,开始准备起镜子剩下的一些材料去了。
可在半路上歇马的时候,陈初六听到了路人议论一个消息。似乎应天府中,忽然来了数千饥民乞讨,但被逐出了宋城。那些饥民沿途乞讨,一路北上,不日就要来汴京乞讨。
这个消息,令陈初六有些惊讶。华夏上下五千年,是和自然环境搏斗的五千年。无论是哪个朝代,无论是什么盛世,脆弱的小农经济都经不起旱涝蝗灾的打击。
一旦受灾,小农户便要家破人亡。若是清平盛世,也只是少死一点人罢了。一般来了灾害之后,地方上有常平仓、有善户,朝廷也会拨款,会免田租一些措施。
数千饥民北上,倒是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这才是陈初六奇怪的地方。回到家中之后,辗转反侧,坐立不安,陈初六招来高阳、刘沆二人商议这灾情。
“你们说,数千饥民沿途乞讨,这事情大还是小?”陈初六看着二人问道。
刘沆拈须一想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地方官如何处置。若是开仓赈济,妥善安置饥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盘剥逼迫,指使百姓为寇,此事便不可小觑了。”
高阳也是开口道:“方才东翁打听此时的时候,在下也旁听了几句话。数千饥民北上,应天府不管,若是下一步……这些饥民说不定就涌进开封府了。”
“是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陈初六叹了口气:“此事虽与本官无半点干系,全然威胁不到本官的利益分毫,但天下黎民,数千百姓,岂能无视?”
“东翁心忧天下可,但此时沿途地方官吏都没有报上来,若是东翁把此时捅出来,岂不是得罪了成片的乌纱帽?”高阳劝道:“东翁三思啊……”
“朝中不少人,此时想劝进太后依武后故事,因此才竭力粉饰太平,阻拦灾情。亦或者,灾情不重,是本官多虑了。但无论怎样,往坏处打算就不错的。”陈初六吩咐道:
“刘沆,本官命你前去考城、太康、中牟等地探查一番,若果有饥民,查明灾情,密信报来。”
“东翁……嗯,在下明白了!”刘沆咬咬牙,拱手答应下来了。
“高阳,你替我修书几分,我要发信给几位同年,让他们注意一下这灾情。写信完了之后,你明日出城,沿运河而下,查看粮价情况,每日写信来报。”陈初六又吩咐道。
“东翁,在下明白!”高阳去研磨写信,陈初六差家丁送出了信件,又唤来陈长水,让他去把商人解潮接来。
解潮背靠陈家这可大树,生意做得是越来越红火。胖乎乎的身子,精神焕发,来到陈初六面前,又变成衣服谦卑之色。
若说古代谁的消息最为灵敏,莫若是商人了。陈初六问道:“解员外,这汴京城外百姓疯传,有饥民成群结队来京,你可知道消息?”
“啊?不知,小的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消息。”解潮使劲摇头,把脸上的肥肉甩得飞起来。
“哼!还敢跟我装糊涂,你这几日囤积粮食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初六斥道。
“呀!陈大人恕罪,小的该死,不该隐瞒大人。”解潮腿一软就要往下跪。
其实陈初六哪里知道他收购粮食来着,这只是诈他一诈罢了,没想到果真有此事,陈初六扶住了解潮:“起来,跟我说说,你为何要囤积粮食啊?”
解潮拿出手帕来,擦擦额头上的汗:“陈公子,我的确是收到了消息,有一群饥民从南而来,但官府里的线人却不肯说。我看和官府走得近的几个人在收粮食,我也准备收了。”
“饥民进京,你收粮食做什么?”
“少爷不知,一旦饥民进京,粮价便会上涨。朝廷为平抑粮价,就会放出常平仓的粮食来。可常平仓实在……虚得很,那些官便会从我们手中收购粮食。如此一来,我们便能趁着粮价上涨捞一笔,陈公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解潮啊,你可知道,我出手罩着你,可是看在你平日里积德行善的份上。你若是囤货居奇,哄抬粮价,致使百姓受损,本官可要清理门户了。”陈初六的语气渐渐凝重。
“小的,小的不敢……”解潮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小的手中粮店不多,只是蚊子腿儿。咱也不主动抬价,等到其他人抬,咱们再跟着抬……若是咱们不涨,那粮食便会被其他粮栈当做进货买去,老百姓仍然吃亏。”
“嘶……这样啊……”陈初六摸着下巴道:“本官想为灾民,为百姓做点事情,你可有好的计策?若是出了好主意,立了大功,本官让朝廷给你个名号,子子孙孙可不再为商贾。你也知道,本官在朝中……”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陈大人,若是你真想做这事,莫若这样。”解潮脸上更加油光满面了,商人受歧视,若是能得朝廷一个名号,那简直是翻身一般。
解潮看着南方道:“算日子,荆湖之地的粮食也熟了,那些地方的粮监如土,若是我即刻出发,去南方进粮,那便能以极低的价格买入,远比在汴京这地方收粮强多了。买荆湖的粮到汴京,稳赚不赔,只是……”
陈初六低头沉吟片刻,看解潮的脸色,似乎有些为难,便问道:“你可有难处?”
“唉,说来,这也是我等商人之苦处。”解潮摊摊手:“进南方的粮到北方,于北方百姓来说,能吃到便宜粮,与南方百姓来说,又不至于粮食过于低价。对于咱们商人来说,也是稳赚不赔的。这与天底下的人,都有好处。”
“就是这沿途关税,加上胥吏盘剥,使得南方运粮到北方的成本大大增加了。如此一来,稳赚不赔的买卖,成了赔本买卖。大家都赚便宜的好事,成了谁也不愿做的事情。”
解潮说到这里,与陈初六一起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