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感激越让陈初六感到心暖,那些官官相护层层隐瞒便越让陈初六感到心寒。
东华门外的灾民劝走了,这不过是接了燃眉之急,但心腹大患却还没解决。眼下最紧急的事情,便是解决应天府灾情一事。
朝廷方面,对隐瞒灾情一事尚未表态。文武百官,也是噤若寒蝉。陈初六不好打听,只好去找饥民里头打听情况。
趁着施粥赈济的这一会儿,陈初六唤来汤保武,命其找几个明事理的饥民过来,要问清楚事情。
不一会儿,汤保武带着人走了过来。三个极瘦的人,年纪看起来略大,惶恐不安。陈初六瞧了一眼自己身边还有许多吃的,放在他们三人面前:“本官有些话问你们,莫要害怕,回得不好也不会怪罪你们,来,吃些东西。”
那三人当然不敢吃了,陈初六也没坚持,而是问道:“你们应天府哪些地方受了旱灾?”
“回大人的话,俺们这群人里,有砀山、萧县、彭城的,也有楚丘、拓城、卫真的。大约有七八个县,颗粒无收,整个应天府恐怕都有灾情,只是大小不同。”
“嘶,如此大的旱灾,为何就没有人通风报信呢?”陈初六问道。
那三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陈初六低声道:“你们只管说来,本官不会告诉别人的。”
“是,大人。”那几个饥民压低了声音道:“俺们听说,太后要登基受位,要海晏河清,这次大旱灾不能上报,一上报了,太后就要将我等杀了,图个安宁。”
“应天府府尹叫杨赐,是太妃娘娘的亲哥哥,是他一手将北上乞讨的饥民拦住了,我等无奈,只好南下。南下人烟稀少,山多虎豹多,死了好多人。剩下没走的,要么为寇劫掠大户,要么等死了。”
“杨赐?”陈初六问道:“这人是皇太妃的亲哥哥?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实权呐!”
“哪里没有实权?他是太妃娘娘的亲哥哥,还用得着要什么实权?应天府大小官员,哪个不对他俯首帖耳的。”
陈初六恍然,他这是又犯了书生之见。堂堂皇亲国戚,没哪个官员真的能敢与其作对。不然,包公铡陈世美的事情,就不会如此令平头百姓感之大快了。
实际上,皇亲国戚尝尝在地方上为福作威,地方官员敢怒不敢言。别看杨赐不掌握实权,但说出话来,分量极重。
先帝遗诏,提到了三个人。皇太子即皇帝位,皇后为太后,淑妃为皇太妃。淑妃杨氏能与太子、皇后个人同时出现在遗诏之中,足见其地位不凡。
杨氏与刘氏的关系极好,情同亲姐妹。陈初六还记得,历史上,太后刘氏死后也下遗诏,让仁宗立淑妃杨氏为皇太后,杨氏寿终正寝。其兄杨赐,也是恩荣甚殊。
陈初六作为皇婿,恩宠已是十分殊厚了,但也比不得这个杨赐。见了杨赐,还得下马下轿。
淑妃与太后的关系极好,杨赐在应天府做出此事,淑妃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说太后默认了此事不成?
陈初六不由得大惊,眼下这事棘手了,似乎太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情愿”当一回武后。陈初六颇有些犹豫了,出手吧,怕影响历史走向,弄巧成拙,不出手吧,又怕上帝掷骰子,不小心掷到了太后那一面。
从多方面考虑,太后若是真的夺权称帝了,那对陈初六一家子绝非好事。拥护赵氏,才能保住陈家的切身利益。
而那杨赐,为了献媚太后,竟然置应天府灾民与 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为天下民生计,也绝不能让这等人得逞。
这会儿,灾情已经显露,想必朝野上下都震惊不已了。太后即便要谋位,也得先平息了此事。陈初六心想,此次大灾若是能平定了,少不得威望大涨。
陈初六在这边发愣,几个饥民犹豫一下,问道:“大人,可还有话要问?”
“哦,呵呵,没了没了,你们走吧。”陈初六随手拿起身边那些食物放到他们手里:“不要客气,拿回去给孩子吃。来人呐,给这三人各百钱,米二斗。”
转过身来,只见一家丁慌慌张张跑来了:“少爷,少爷,高阳、刘沆二位先生来信了。”
陈初六赶紧过去接过来,打开一看,并非是刘沆、高阳二人没查到灾情,只是他们没来得及送。眼下这几封信,把应天府的事情详细说了一下,陈初六更有了底气,脑海中的想法渐渐丰/满。
那家丁喘匀了气道:“少爷,这几封信,是跑死了家里的马才好不容易送过来的。”
“跑死了马?”陈初六撇撇嘴,腹黑道:“这找谁报销去?去,把官府发给我的马牵回家里,就说跑死了,记得把官戳给磨掉。”
“是,少爷!”家丁点点头,佩服自家少爷会过日子,又道:“哦,对了,公主和几位夫人,知道您在这里忙不开,让我问你回不回去吃晚饭?”
“看情况吧,若是深夜没回,就不用等我了。”陈初六挥挥手,那家丁离开了。
灾民安顿之后,天色尚早。陈初六也不打算回检详房了,预备前去冯拯处打听打听情。还未走到大内,只见东华门站着的一位太监走了过来:“陈直讲,应天府大旱,太后与皇上极为重视,传您到长春殿一同议事。”
“哦?参议的大人有哪些?”
“陈直讲,参议的人不多,二位相爷以及几位尚书。”那太监回到:“太后与皇上已是知道了今日陈直讲挺身而出之壮举,欲厚加赏赐,陈直讲快去吧。”
“多谢中贵人。”陈初六不露声色塞了一些银子给那太监,太监惊喜,也是不动声色收下。
转眼间,陈初六风尘仆仆又赶到了长春殿。带到议事的地方,看门的拦住了,让陈初六洗了洗满是汗的脸,整整衣冠才让进去。
进去一看,只有王曾冯拯,数位紫袍大佬。太后拧眉沉思,皇上一脸焦急,见到陈初六,堂内数人皆是看过来,齐声问道:“灾情急重,朝廷为难,听说陈直讲已有妙计?”
嚯,陈初六一愣,我在心里合算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是我肚子里哪一条蛔虫泄露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