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政事堂中,王曾与张知白同站在窗户旁边。王曾年纪小一些,却是首相,张知白虽是次相,但朝中威望不小。二人都不敢托大,反而是相敬如宾。
王曾抱着一个暖手炉,笑道:“张相,何不见见外头的人,这大寒天气,让别人苦等。”
张知白却不答言,指着房子里一开得正盛的牡丹道:“哪里是大寒天气,明明是温暖如春。”
政事堂内冬暖夏凉,这牡丹也是出现了反季节现象。王曾看着牡丹,又笑着问道:“那对陈初六,张相又为何给他递个口信。”
张知白笑了笑道:“听说这陈知应,才华横溢,但心胸狭窄,瑕疵必报,老夫可不敢得罪他。还是支个口信,免得他生恨。”
“张相真是好俚戏。”王曾笑着摇摇头:“陈初六这人,才华是有,也好学好思悟,交代他大小事务,不出三日,必然变得熟稔。他这人心胸并非狭窄,只是他脑袋有过目不忘之本事,谁得罪了他,他睡着都能记得,呵呵……”
张知白点点头,没说别的,可等了半天,却吐出四个字:“后生可畏。”
说完,又吐出四个字:“还需磨难。”
王曾若有所思,在窗口微微一看,瞧见了陈初六转身离去,若有所思起来。
政事堂外,一众前来拜见新相的人,都吃了闭门羹。张知白来到政事堂,并没有烧三把火的迹象,政事如常。冬至节后,罢大朝,文武百官再也不用大早起来上朝。
整个大内,除了几个关键的衙门还在正常运转,其余衙门都已经改为单日视事,双日休息。视事那天,也只需处理半天公文。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各地都下起了茫茫大雪,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再往汴京这里报了,就是想处理公文,也没有什么可以处理。
而外头的陈初六,掂量着自己手中的帖子,这是张知白给他的,让他改日上门去。陈初六有些奇怪,有啥事儿得上门去商量?是不是看王曾的面子上,给自己一个好看一点的闭门羹?
陈初六嘀咕着,刚回到舍人院,听见吏员们再说,这次前去拜会新相爷的人,没一个能进去,这才好受一些,开始处理起不痛不痒的事情。
舍人院南房多有兵部和户部司的折子,因此这些折子里面,需要核对的数目经常巨大。陈初六挑挑拣拣,把那些要核算多的,交给人家许世安才子,把那些不太需要核算的,就交给舍人院其他人。
这一来,舍人院南房人人都对陈初六感恩戴德,真是一个好上司啊,把脏活累活放在自己身上。但唯独许世安知道,自己是被陈初六给针对了,但他有苦也难言。
公务不多,陈初六每天上班,照例开开会,然后把任务分一分。然后找准机会,溜之大吉。再有什么公务过来,都积攒到第二天处置。
陈初六从舍人院溜出来,回到家里开始照顾自己的地。地里的小菜苗,蹭蹭蹭地往上长,好似第二天就能吃了一样。陈小虎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现在见了陈初六也会咧嘴笑了。
“啧啧啧,我儿子就是帅,完全继承了他爹最优秀的基因!”陈初六抱着陈小虎爱不释手。
赵雅看着,心里自然十分自豪,其余几女看了,则是羡慕得紧。这时,门外敲门,陈长水的声音传来了:“少爷,外面有个人,自称是物华阁的伙计。他们阁最近来了几样宝贝,请少爷过去赏宝,顺便喝茶听戏,消遣一日。”、
“什么?请我去?”陈初六打开了门:“这物华阁是个什么地方?”
陈长水没说,王雨溪则是答道:“夫君,物华阁原本是一家当铺,后来生意越来越大,便做起了倒卖各种稀奇古怪的生意。譬如鬼奴,全身黝黑,力大可负百斤,一个直五百两银子。”
“鬼奴?”赵雅闻言笑道:“泉州、广州那边倒是多,那边的富人,都喜养这鬼奴。”
“嗯,咱家在汴京名气财力都大了。时值年末,那物华阁兴许是有了几宗拿得出手的宝物,让夫君过去看看。”
陈初六心说,这不就是黑人嘛,有什么稀奇的。可转念一想,这会儿大宋同外面的交流也很多,指不定能见到欧洲人或者阿拉伯人呢。不得不说,人家欧洲人在航海、造船等方面,还是有一技之长的。特别是他们善于在数学、几何、力学方面的知识理论化,而华夏人更注重的则是实用性。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注重实用的华夏人,拥有非常灿烂的古代文明,却因没有理论指导,在近代科技暴增的时候逐渐落伍。若是能找到两个可用之人,把技术学过来,对大宋多少有些裨益。
想到这里,陈初六点头道:“嗯,黑子,你把马车套好,我过去看看。”
“是,少爷。”
转过身来,陈初六和几女聊了会儿天,说是给她们买些礼物。转眼套好了车,便和陈长水前往那个物华阁。
可他没想到,他前脚走,家门口后脚就落下了一座轿子,寒风一吹,轿盖底下露出来明黄。轿子探出一个身子,立马有人跪在轿子面前:“陛下,陈家到了,您请。”
赵祯嘴角露出笑意:“这几日知应送来的豆芽,朕怎么感觉一天比一天少,哼,就是要来看看,他是不是把朕的那一份给吞了。”
“陛下,陈大人此时在宫中,离放衙还有很久呢。”一个太监,拿着大屏风,帮赵祯挡着风。屏风上雕龙画凤,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天子,但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用不着防谁了。
敲了敲门,门子探脑袋一瞧,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大喊道:“不好啦,老爷,大奶奶,那个人又来啦!”
赵祯闻言笑了:“陈家的这门子,还挺有趣的。王中正快进去告诉陈家的人和朕的表姐,不用太隆重的礼仪,朕这次前来是为了看看菜地的。”
谁知这时,周氏得了下人的信,风风火火跑了出来大喊:“什么?那个人又来了,快把门关了!装作没人在家,那个人太难伺候了,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
王中正尴尬一笑,看着更尴尬的赵祯:“陛下,应该不是说您。”
只听见周氏的脚步声走近了,见到赵祯真人一愣:“原来已经进来了……那就算了吧……陛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