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陈初六回斥道:“汉唐千五百年来,若是世间无道,我等如何能存于世?千五百年之间,人心何以增长,万物何以阜蕃乎?有道则仕,无道则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莫若回深山老林当隐士?”
“缪矣!千五百年来,朝代更迭,万物阜蕃,人口增长,并非有道,而是有器!人欲日增,不过是工具日巧,虽偶有小康,尽是追名逐利耳,道将何存?”
“哈哈哈……岂不闻老子有言,器不离道,道不离器,可见道之所在,器之所在。离开了道,器难存于世,离开了器,道亦不能独存。汝将道与器分割开来,乃是割裂阴阳矣!”
那人不能对,坐了下来,又站起一人:“陈直馆,在下有一言!老子虽有言,道不离器,但老子又有眼,道在器先。内圣为道,外王为器,可见内圣在外王之先。”
旁人暗自叫好,看你陈初六如何兼顾首尾,只见陈初六看着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直馆欲事后谋害于在下呼?”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你又不是道,你怎知道在器先?”
那人身形一僵,回到:“这,这,这乃是老子所言……”
陈初六则摇摇头,道:“老子曰,朴散则为器,并非道在器先,而是道存于器。在本官所提出的‘中用之道’中,事功便是用器,懂一事之道,便用一事之器,又参悟另一事之道,循环往复。试问之,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咳咳……这,这……”那人支吾不言,羞愧地坐下了。
“清流大势已去!”孙奭等人摇摇头:“知应不仅对答如流,还能阐述自己的道理,已经反守为攻了。”
“是啊,徐嘉志胸藏万卷书,亦非陈初六的对手,剩下那些和徐嘉志相比,岂不成了土鸡瓦犬?”
“那些若是就此认输,还算是不输不赢,若是再比下去,恐怕会一败涂地了!”
孙奭等人无不叹息,若真论学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在场清流加起来,十个陈初六都比不上。
可学问这东西,毕竟不是钞票,拿出来个数字就能高低立判。学问高,不一定能拿出来,况且这是辩论,就更加讲究融会贯通,随即应变了。
徐嘉志等人,穷经皓首,终生钻研学问,钻研得极为深刻,这是陈初六比不了的。可他们钻研深了,就无法自拔,在另一个角度,就成了井底之蛙。
反倒是陈初六,什么斗钻研得不深,什么书都看,思维活跃,十分有广度。再说了,陈初六追求的实用,本就是世间至理,在很多地方都站得住脚。
那些清流,再怎么鄙视事功,可也得衣食住行、也得生儿育女。身体如此诚实,嘴上就不好意思说不要不要了。
陈初六与众人唇枪舌剑,已经占据了上风,徐嘉志虽察觉出来陈初六言论之中有些谬误,但知大势已去,不再言语。
那群清流,气急败坏起来。
“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穷兵黩武,如此**,简直仁义全丧,安敢称之为王道乎?”
陈初六视之,那人竟不敢与陈初六对视,只见陈初六笑了笑道:“真酸儒之见也!诸儒自处者,曰义曰王;汉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头自如此说,一头自如彼做,说得虽甚好,做得却恶。但当国家有危难之际,尔等酸儒岂有半点计策?身无半点用,却在此说三道四,岂不为天下耻笑!”
那人被陈初六这么一说,当下掩面而去,场上之人,皆是面面相觑。
“李兄有大才,你先去驳他?”
“张兄谬赞,在下小才,哪里比得过张兄,还是张兄先去~”
“不不不,李兄请!”
“不如你们俩一起去?好歹嗓门能大一点儿~”
陈初六环顾一周,看到大家畏畏缩缩不敢前,知道这次辩论之后,提倡实用的学说,一定能在朝廷上站稳脚跟了。只不过,学术之争,向来是旷日弥久,不是这一次就能取得完全胜利的。
陈初六正要撸起袖子追穷寇的时候,王曾却投了一个眼神过来,示意陈初六适可而止。对于王曾的意见,陈初六还是十分愿意听的,冷静下来想想也对,不可再逼迫那些清流了。
只见场上无人敢站起来反驳陈初六,静默了一分钟左右,陈初六到御前一拱手道:“臣方才与诸位大人辩论,有失仪礼,请陛下责罚。”
“啊?哦哦哦……”赵祯这才从刚才的辩论中回过神来:“哦,没事没事,辩论嘛,就是要如此,若是都不敢言语,就辩不出真理了。君子和而不同,知应这场辩论,让朕受益颇多。”
他看了一眼御史,道:“方才有失仪者,皆免其罪,以示朝廷广开言路。”
“臣领旨。”
“谢陛下。”陈初六与一并人等,都是拱手道。
至此,这场辩论算是结束了。赵祯又看了一眼王曾,问道:“王先生以为今日之辩论,谁说得在理?”
见王曾出言道:“陛下,自然是诸位学士更加有理。”
本来颓废了的清流们,听到这话却来了精神,什么,没听错吧,到了这种地步,却判了赢?
王曾继续说道:“成大事者必有大德,德不配位,祸之始也!我等仕人,切记要正心修身,方能为大事,否则就是急近功利,早晚引火烧身。但陈直馆方才言,道器相存,实用为先,切忌虚谈阔论,亦是我等治国为政之本。惟愿陛下择其善者而从之!”
众人看向陈初六,只见他一语不发,都是心中笑道,早知如此,就不必吐沫横飞地和这小子辩论了。你用这些投机取巧的办法,把我们辩倒了,难道以为能瞒住王相的眼睛?
哼,乳臭小儿!
赵祯看着陈初六低着脑袋,不由得有些心疼,今天这么多人来针对他,他把这些人说得不敢吱声,居然还输了。这可真是没天理了。但今天这件事情,赵祯也知道一些前因后果,无非就是考官的事情。赵祯看向王曾,问道:“王先生,朕忽然想起秋赋将至,考官是否已经定了下来?”
“回皇上的话,考官名单已经定了下来。”王曾从袖中抽出一折子递上来道:“这便是考官名单,请陛下御览。”
若是刚才辩论得最激烈的时候,有人注意王曾,就会看出来,这名单是刚刚才拟定,放袖子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