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未必要笑。”那人倒是没被问倒,而是反唇相讥道:“就好比陈直馆刚才说了没带嘴巴,现如今又在这里指手画脚一样。陈直馆,你们做词臣的,难道都是出尔反尔之辈?”
这人偷偷的看了一样吕夷简和鲁宗道,发现这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说得更加的起劲:“百姓缴纳赋税给朝廷,朝廷拿百姓的钱养兵便是为了御敌,何以言百姓不曾御敌?天下有百业,人人当各司其职,陈直馆之说,真乃是当世许子!”
许子是战国时农家的名人,他的主张是人人都应该自己耕种,哪怕国君也不例外。但孟子却讲,如果人人都耕种去了,谁来织布,谁来做铁匠,谁来做木匠?
“陈直馆刚才说了,若有不对之处,可以指正,那我有一句话,请陈直馆细听。唔……你还是回你的昭文馆当词臣去吧!”
底下的人乘势而上,对陈初六大加攻讦,但吕夷简和鲁宗道并未制止,而是看着陈初六,心中也有些不满,谁叫你这时候跳出来的?
但面对这一群人的指责,陈初六倒是一点也不慌乱,反而是风淡云轻地一笑道:“大家先静一静,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前几日蒙赵官家召见,谈到富国强兵之时,陛下如此对本官说过……”
陈初六顿了顿,看底下那些骂人的官员,又一次怔住了,仿佛吃红枣堵了喉咙眼一般。鲁宗道和吕夷简本来在拈须坐看陈初六被骂的,听到这句话之后,差点没将胡子给扯掉。
这是陛下说的,怎么不早说?
当下,二人率先站了起来,与众人一起拱手道:“臣等伏听陛下圣德之音!”
陈初六见此,特意停着不说话,须臾之后,才道:“诸位大人无须多礼,这些话只是陛下与本官随口说的罢了。”
“陛下金口玉言,出口即是圣旨,我等不敢怠慢。”吕夷简恭恭敬敬说了一句,又接着道:“但今日领旨议事,如此站着,恐怕多有不便。大家都坐下吧……”
众人这才坐了下来,陈初六心里笑了笑,果不其然,赵祯的话被这么转述一下,这些人便不敢有什么异议了。这样也好,那就扯虎皮做大旗,陈初六讲到:“陛下这样教导本官,朕修明德,内安九州。增强军备,外御戎狄,不戍边关者,不足以保九州,不戍九州者,不足以保京畿。”
“常有人言,边关之重,犹如人之体肤。朝廷收中原钱粮,输边戍卫,犹如心肺输气血,以致于发肤。然朕以为,边关与中原相隔数千里,输边之损耗甚大。外敌之患,首当其冲的便是边关……”
陈初六将军民一体的计划和盘托出,并解释了一番。边关受外敌滋扰最为严重,虽然有中原输边,也是难以支撑。同时,边关的赋税,根本没办法支撑边关的损耗,所以收一下、发一下之间,是徒增损耗。
如果能免边关百姓赋税,使其能什伍相结,战时为兵,平时为农,朝廷不过是免了边关百姓的赋税而已。免了一些本就“亏本”的赋税,换来可以大大减小输边的数目,同时还能增强边关的防护。
等这些说完,在场之人都是陷入深思,陈初六笑了笑又道:“方才所议,吐故纳新之策,与以器强军之策,本官自是以为可以。但这些皆是一时之策,唯有陛下所虑,才是长久之计。”
吕夷简和鲁宗道点点头:“不错,陛下所虑的确深远,臣等不及。然军民一体之策,如何推行,陛下可有明旨?”
“陛下尚未面谕下官。”
“那知应你可有计策?”
“唔……有一两点,可以请诸位商量商量。”陈初六看着大家道:“边关实行军民一体,尚有些困难。一来是,百姓并未接受过训练,陡然拿起武器训练,耽误农时。二来是,百姓之中,也有奸佞之辈,若是使得这些人拿起武器,那就是祸而非福了。”
“故而本官建议,吐故纳新之策中,裁汰的老兵,就在边关附近安置。边关战乱多,百姓流亡内迁者多,刚好可以填补边境的空户,如此便无须占用中原的土地了。这些裁汰的老兵,加上一些品行优良者,可以担任民兵,民兵可免赋税。每年冬季参与训练,发放武器,到春耕时回家耕种,如此便不误农时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从心里计较起来了。不占用中原土地,户部司乐了,民兵需要武器,度支司与盐铁司乐了,吐故纳新,枢密院乐了。
倒是鲁宗道摇头道:“兵归枢府,民归政—府,此祖制也。若是军民一体,该由谁来牵头管?若是免边关赋税,中原百姓大举前往边关,如何是好?”
“鲁参政所言极是,但民兵与厢军类似,可以交由兵部管辖。边关免除赋税,也仅限于民兵,百姓考虑身家安危,也不会去边关减免这一点点赋税的。”
这一场会揖是三司和枢密院的大战,政事堂下辖尚书省的人过来,不过是陪同鲁宗道和吕夷简的。尚书省下六部,除了吏部、礼部外,基本就没什么有实权的了。兵权归了枢密院,兵部就是个打酱油的,眼下陈初六忽然提起这件事情,他们顿时眼睛亮了。
“是啊是啊,我等愿为朝廷尽效犬马之劳!”
“哎哎哎慢着慢着……”六部中的“户部”也出来道:“民兵既是民,又是兵,的确不好管,不如让兵部与户部协同办理。”
“民兵真是一个新东西啊,他们所用的武器,在平时保管,恐为不便。工部愿出来兴修仓储,帮助民兵储存。”
“选拔良善之人成为民兵,自然要刑部出来办理了!”
“吏部愿为朝廷遴选民兵教头,给予杂职,定以衔级。”
这样一看,大家好像都有油水可捞,只有礼部的人,在一旁支支吾吾,实在没办法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事情做。吕夷简看着这一个个站出来的人,都是自己手下,不由得惊讶,这陈初六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