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外的码头上,秋风萧瑟。一匹快马飞奔而至,使得即将要离开的人,不由得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只见穿着黄狮子服带着乌纱帽的陈初六从马上跳了下来。贺飞驰的家人叫船夫慢些启程,紧接着陈初六登船上岸。
“使相,下官陈初六,前来拜送。”
贺飞驰眯着眼睛,由人搀扶起来了:“原来是陈直馆来了,老夫现在不是户部使了,陈直馆无须多礼。难得陈直馆相送,来来来请上座。”
“使相,下官前来,是有一物相赠。”
“呵呵呵……陈直馆说笑了。”贺飞驰笑道:“贺某半瞎一个,现如今又不在朝中当差了,陈直馆还送什么东西呀?”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陈初六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放着的刚好是一副放大镜。
“这是……这是何物?”
“老使相请看。”陈初六拿起放大镜,将如何使用的方法,告诉给了贺飞驰。贺飞驰学会之后,笑得合不拢嘴,拿着放大镜当成了传家宝一般,笑道:“知应啊知应,你有如此宝贝相赠,让老夫受之有愧啊!”
陈初六笑而不语,贺飞驰拿着放大镜看了看陈初六,问道:“知应,老夫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你赠我此物,难道是想问什么不成?”
“老使相,下官的确有事情要请教。”陈初六如实说道:“老使相走后,谁人可为户部使?老使相与张相离开之后,朝廷又裁汰了许多人,别看下官现在还有闲心来送老使相,但屁股下面已经有一堆火在烤了。唉,这该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贺飞驰笑了起来,露出嘴里差不多掉光了的牙齿,有拈了拈稀疏的白须道:“提举诸司库务薛贻廓、李谘,皆正直能用之臣,可继吾志。不过,陈直馆自己遇到的麻烦,老夫就没有办法了。”
陈初六垂首叹气,贺飞驰又从袖口里拿出一小册子来:“不知此物,对陈直馆是否有用。本官在户部司执掌多年,对于如何计量天下财赋,颇有一些心得。户部使中又哪些利弊、哪些可以吸取教训的事情,都记载在这小册子上。”
“哦?”陈初六接过来一看,笑道:“若是此物刊登上了汴京时报,下官便不怕非议了。”
汴京官场上,多数人以为陈初六为了当从龙之臣,抢劝进之功,这才陷害贺飞驰、张知白等忠臣,进献谗言让天子裁汰这些臣子。但如果贺飞驰带头在汴京时报上刊载文章,这岂不是说明了两者之间没有矛盾?等众人清醒过来,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和他们猜想的其实相反。
贺飞驰淡淡一笑:“这上面的东西,也算是本官的心血,能对朝政有所裨益,也算本官最后立功一件。”
陈初六深施一礼,下了船,目送贺飞驰离开汴京。陈长水赶着马车,从后面气喘吁吁赶来了:“少爷,刚才我追到了张相,将东西送给了张相。张相知道少爷的用意,让我将这个转交给少爷。”
“什么东西?”
“是张相在无聊之时,写的几篇文章!”
陈初六接过来一看顿时笑了,张知白不愧是宰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抬起头来一问:“黑子,那张相有没有说他走之后,谁能继之?”
“说了,但他说的是他也不知道。一国宰相,向来是天子定的,别人插不上半句嘴,所以他也就算建议了,也没多大用处。”
陈初六点了点头:“算了,有了这几篇文章,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黑子,你媳妇快生了吧?这几日我给陛下请了沐休,就躲在家里陪陪你媳妇,不用来赶车了。”
“是,少爷。”
陈初六选择沐休几日,实在是为了避避风头。每日上朝,再也没人跟他打招呼了,而是一个个侧目而视,好像十分畏惧的样子。此外,王雨溪也快生了,盼儿、巧儿也都挺起了大肚子,还是多在家里陪陪才好。
回到家中之后,将张知白、贺飞驰两个人留下的文章和心得整理了一番,一口气将这些文章做成时文版,差人去找了徐良骏、何健京二人过来,将这些文章交给他们。徐良骏拿了文章看了之后,忽然提起一件事:“先生,汴京时报现在已经有了不少人想要刊登广告、也有一些非四为诗社社员的人投稿。”
“这是好事啊?刊登广告的价格一定要选好,不可贱卖。刊登广告,是为了降低咱们时报的价格,让更多人买得起咱们的时报。”陈初六笑着又道:“有别人投稿,这是汴京时报受到了更高阶层的欢迎。汴京时报选登文章,要海纳百川,要百花齐放,要百家争鸣,甚至不局限于事功之学。”
“先生,前几日发现了一篇文章,一气呵成,可谓精妙。但这文章中,对事功之学,颇有一些微词。”徐良骏犹豫了一下,仍旧是点头道:“除开这个,他的文章实在是不错,放在四为诗社中也是佳作。”
“谁写的,文章可有署名?”
“没有署真名,就写了一个竹溪公子。”
陈初六低头思考一番道:“以后遇到这种文章,都编在时文一版,遇到没有署真名的,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也可以刊登。事功之学,不是纸糊起来的学问,是实实在在的学问,不要怕一点微词。”
徐良骏、何健京拱手道:“先生,我们明白了。”
“咚!咚!咚!”
陈府响起了砸门声,陈初六寻声听去,只见陈长水大声喊着:“少爷,少爷,我媳妇生了,我媳妇生了!”
陈初六惊喜地猛然站起,瞧了一眼徐、何二人道:“突然想到一个打广告的好机会,你们等下看好了!”
二人一头雾水,跟着陈初六来到了大门口,陈长水急匆匆跑来道:“少爷,我媳妇生了,是个男孩,求少爷赐个名字。”
屋里头,周氏、陈守仁等人也是问讯赶来,手里还拿着红色的锦囊,开口便是道喜,如同自家人一般。接着陈府的下人也围了过来,却是讨喜,陈长水一个个赏了,最后又问陈初六:“少爷,名字想好了嘛?”
“名字没想好,但可以登报问问汴京百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