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人来,朕也想好了对策。”赵祯信心满满道:“就说四为诗社乱议朝政,干预军国大事,但念其初衷为善,焚播不广,未得恶果,暂且从宽处置。惩其首倡者,其余不论。”
“惩其首倡者,岂不是要罚陈初六?”
“没错,但知应与朕是亲兄弟一般,岂能罚他。朕可以对外说,当面已经训斥过了,这不就没事了?”赵祯颇有些得意地道。
太后听了,并未再反对,而是点头道:“既然受益已思虑周全,哀家就只等受益的好消息了。若真的有许多百姓来捐献,也是好事,朝廷储备的物资,的确不够。受益,不论人多人少,都该褒奖,但不可褒奖过度,只可予名,不可许利。”
“唔……”赵祯点点头,走出了大殿。他离开之后,王曾等人低着的头,稍微抬起来了一点。同样是低着头,刚才那样是表示抗拒,现在这样却是表示恭候。其中奥妙,尽在不言中。恭候谁呢?自然是太后了。
“诸位卿家以为陈初六办的这个汴京时报……”太后顿了顿,觉得找不到好的词,最后却问道:“这汴京时报,是好是坏?”
王曾、张士逊、鲁宗道、吕夷简在下面,听了太后发问,王曾先是抬起头,问道:“不知太后问的,是对天家的好,还是对朝廷的好,亦或者是对中原的好。”
张士逊在一旁抚须笑道:“孝先,你这话问得有些不对,天家、朝廷、中原难道不是一体的嘛?”
太后没说话,面对张士逊这刁钻的问题,王曾从容自若道:“自是一体,但却有些不同,天家乃是首,朝廷则是四肢,中原便是躯干。首在上,号令四肢与躯干,四肢受命,带着躯干吃穿行动,这是一体。但穿衣不能穿在头上,帽子不能戴在脚上,顺之你觉得如何?”
张士逊摆摆手:“孝先说得在理,那这四为诗社,是帽子,还是衣服?”
王曾这时转向太后,有条不紊地回到:“四为诗社至今所作所为,皆是有利于民,不论是时政、时文也好,还是神鬼妖狐的话本也好、亦或是笑林广记等这些栏目,都能起到教化百姓,劝人向善,使人明智的用处。对于百姓来说,自然是好。”
大家都看着王曾,等他下一句话,只见王曾又道:“只是对于朝廷来说,有了汴京时报之后,威信何在?百姓不去看官府公文,不去读圣贤之书,不去拜师求学,却去读汴京时报,这岂非舍本求末?昭告天下,也是天家的权柄,岂可轻易授予他人?陈直馆的确是忠臣没错,但要是有他人仿效,弄出个别的什么时报,难辨忠奸。”
张士逊听了忙是点头道:“孝先的话,真是一针见血。汴京时报可能本没什么不好,因为陈初六这小子是忠臣,也是陛下的近臣,故而时报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可要是天下奸佞,见此机会效仿起来,刊登反语,岂不是助长妖言惑众?”
吕夷简、鲁宗道也纷纷点头:“圣后,二相所言有理,不可不提前提防。”
太后对汴京时报对天家的好坏,看得比谁都清楚,用不着别人提醒,她只是想看看这些大臣对汴京时报的意见。见大家都有反对的意思,对汴京时报的警惕反而小了下来,思考了一阵子道:“暂时不用去管汴京时报,等到真出了什么乱子再管不迟。诸位卿家,议一议输边的事情,雪橇、石炭都没问题,但汴京离边关实在太远,要委派一名忠心干练大臣到边关督办此事,诸位以为派谁去妥当?”
宫外,赵祯穿作书生模样,落脚在了四为诗社的门口。看了一眼,顿时一种充沛的书卷气迎面袭来,赵祯啧啧称奇:“真是不凡!”
踏步进来,门口的一名书生,则是招呼道:“这位年兄看着面生,诗社有规矩,凡初来乍到者,请自陈名姓。”
赵祯有些好奇问道:“为何要自陈名姓,难道无名之人,就进不得这诗社?”
那在门口值日的书生笑了笑道:“此名非彼名,只要是读书人,都可入诗社。只是诗社之中,大家都是读书人,嘴无遮拦,直来直去惯了,怕得罪权贵,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打听打听年兄的名姓,还望年兄体谅。”
赵祯微微颔首:“姓赵,名示真,草字礼赪。”
值日书生用笔记下了,挠挠头道:“弟孤陋寡闻,倒是没有听到过阁下的名字,请进请进,诗社内茶水、笔墨纸张、公架上的书都是自取不用钱的,只是添木炭要值日的人方能添,他人不可随意添。”
赵祯应了一声,让别人都在外面候着,只带着王中正一人走了进来。这冰天雪地之中,亦有朗朗书声传来,外面站着三三两两的人,也是在赏雪论古今,一眼看去,让人不免有些陶醉在这种气氛中,脚步都轻了。
“难怪知应被天下士子奉为群龙之首,原来是有这么一处好读书的地方。杜少陵有诗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若是杜少陵见此诗社,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王中正,你说这种诗社能否推及天下?”
“可遇不可求。”王中正看着诗社也十分的感慨,道:“非诗社得人心,乃诗社社长得人心,若使晏学士弄一个诗社,恐怕也难做成。”
赵祯不急不忙走到了诗社里面,和在宫里有所不同,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见一少年走过来,替他擦了桌子,倒上两碗热茶。赵祯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是不是应该赏钱?便示意了一下王中正,拿出钱来,那少年却是摇头道:“年兄是刚来四为诗社吧?不用钱,我是在这里勤工俭学,给大家照顾茶水。”
“勤工俭学?”
“是啊,凡是在四为诗社勤工俭学的。一边照顾茶水,一边读书,管一顿饭,还有二十文钱,笔墨纸张烛火。”
赵祯却并未认可,而是道:“读书就要一心一意,岂可分心照顾茶水?你是读书人,又怎么能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呢。”
“年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知我等辛酸。若是不分心来勤工,一心一意倒是有了,却根本读不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