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尊,陈初六出城了。”一名皂吏进来,打断了书房中两人的对话,他上气不接下气,道:“陈初六带着他石炭监的人,奔去了清源。”
“清源?”
张秉、史才良二人,俱是深惑不解,问道:“他去哪里做什么?”
那皂吏低着头捋清楚话头,道:“听说清源那里有个矿场,百十号人什么的,很久没有纳税,他带着石炭监的拱手、力夫,跑过去征税去了。”
“继续跟着他,随时回来禀报。”
“是!”
皂吏应声出去了,史才良惊愕之色还未消去:“听说这陈初六极好功利,没想到竟然着魔到这个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子城府极深,行事缜密,可但凡他做事,又……又有些疯疯癫癫,不循常理,这反而让人不得不提防一下。”张秉叹了口气道:“本官失误了,早知如此,就不该给他半点实权。”
“太尊,何不将他监务之职撤去?”
“怎么撤?他尽心尽力做事,又没出什么差错。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跑到 清源去征税,一路上的耗费也不止这点。令人费解,零分费解!”张秉心中有些抓狂,忽然想起什么,道:“他不会是声东击西,转身去了三交口!”
史才良闻言脸色大变:“太尊,让他去了三交口,那件事情就麻烦了。不成,太尊,我得去三交口亲自看着。”
张秉点头道:“好,你去三交口守着,若是陈初六没过去,还则罢了,若是他过去了,就让他成为下一个倪正祥。”
“呃,太尊,还有一点事……”
“放心,许诺你的,自不会反悔。”张秉深深地看了一眼,史才良转身离去,他脸上那一抹赞许,倒是没有消失,只是桌上那一幅字画,再也看不下去。
这个时候,陈初六带着刘沆、高阳,已经出了阳曲地界,直奔清源蒙山。张秉担心他们声东击西,实在担心过度了,陈初六来清源的目的,只是因为石盆寨主簿来信,说他安排不少流民乘舟东渡,已经抵达了清源。
从阳曲到蒙山,沿着官道,走了半日,陈初六看到不远处,有一堵十分长的“墙”,这个墙并不都是砖块垒砌的,而是树木、河渠、土山、栅栏连在一起的,虽然构成很复杂啊,但还是一眼能看出是有人故意为之。
又走了一段路,陈初六这一堵墙,居然还在延长,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谁家把自己的地,都圈了起来?”
有个姓孙的幕僚,笑道:“东翁,这就是永利监呀。这永利监,处于清源、榆次、阳曲三县交界之处,但不受三县管辖,永利监地方不大,知监和县丞同品,但和知县平起平坐。他们将这里全围起来,是为了防止外面的百姓闯入。”
“还有多少,才到清源矿场?”
“再走二十多里路,穿过蒙山边上的一处林子,就能到矿场。从矿场到这里,差不多三十里路。矿场四周,没什么人家。往矿场远处走,一直到蒙山,里面就是石炭采掘的地方,他们开采之后,只需走下山,四五里路就能到矿场。”
“采矿的人,有多少?”
“从这些日子来看,在蒙山开采石炭的人,都不下二百。有的隔三差五来采一次,有的又天天来采。那些天天来的,按东翁的吩咐,给他们每天做一顿饭。干的稀得都管够,还能沾点荤腥。”
“榆次、阳曲这些地方呢?”
“阳曲矿场离永利监二十里,是最近的,也是在这林子四周,没什么人家。采矿的人最多,每天不下五百人。只因那里的炭,不用山上下山,都是在平地里。也好找,不用费太大的劲。榆次矿场离永利监三十里,人数和清源这里差不多。”
“现在还有多少人,肯直接送到永利监?”
孙姓幕僚沉吟一下,回到:“东翁,咱们矿场的价实在太低,如果按照日收来算,值一些。可如果按照一百斤来算,就太不值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每天多赚一点钱,他们挖一百斤,送到永利监,就够活着了,没必要送到咱们矿场。”
陈初六微微颔首:“也好,这次到了清源之后,想办法和那些每天来挖矿的人签一个合同,他们到矿场挖矿,不再是买卖,而是雇工。等咱们和永利监,真正有冲突的时候,要提高税率,蹲在永利监门口收税,让那些送去永利监石炭卖不掉。”
孙姓幕僚笑着道:“东翁的办法好,这些日子,派人蹲在永利监门口,已经知道他们如何收石炭,有的煤价高,有的煤送到门口,也不收,每天收一万斤。一开始几天,咱们收了炭没卖,他们以为是石炭监征税闹的,又加了一点价才够买到一万斤。平日里他们可不是这样,采矿的人,还得给他们的小吏塞钱,才能卖给他们。
“你刚才说,有的煤他们不收?”
“是啊,兴许是没给那小吏足够的钱吧?”孙姓男子笑了笑道:“东翁,咱们要不要卡他们一下?”
“不急,慢慢来,到前面休息一下,吃了饭赶紧去清源。”陈初六心里却还在琢磨那一句话。永利监用炭用得多,有毒没毒,他们岂能不清楚。这么说来,如何减轻毒性,怎么用石炭,那不早就摸清楚了?
那还灰头土脸去试验做什么?看来得去一趟永利监看一眼。
“喏!”孙姓男子与身旁人,都是低头赶路起来。
傍晚时分,才赶到清源。说偏僻也不偏僻,至少是处在三条官道交叉之地,可说不偏僻,也是假话,这四周方圆五里,人家才十几户。到了白天,这里才稍微有点人言,砍樵的,打猎的,挖矿的,过路的,来来往往。
可这个时候,除了鸟雀归林的声音,其他什么也没有。来到矿场,周围是木栅栏,栅栏里面堆积着石炭,小山似的。孙姓幕僚进去一会儿,里面走出来数人,都是陈家的仆人,见了陈初六,作揖道:“少爷赶路乏了吧,备好了热水,少爷泡泡脚,小的这就准备饭菜。这里太过简陋,还请少爷受点委屈。”
“一切从简,现在还有采矿的在这里?”
“有,前几天,来了几拨外地人,住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