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州……”陈初六想起来了,这析州不就是当初被流民攻破的地方嘛,也不知道这里恢复得怎么样了。
陈初六骑着马,顶风踏雪,一边向陈守义讨教武功和塞外的情势。路过赤塘关时,休息了一阵,再走半天,到天边擦黑的时候,到了析州的一处驿站。
三两点星光,弯月在云雾中半隐半现,陈初六骑在马上,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世,首论人品心肠,再论才干事业,最末才是文治武功。”
“六子何出此言?”
“嘿嘿,小时候读书,曾遇到讲书的先生,他讲过一部书,叫《天龙八部》,里头就有这句话。书里有很多大侠,纵横江湖,刀光剑影,行侠仗义,扶弱济困,可谓潇洒!”陈初六笑着道:“若是能选,小侄也愿当一次大侠,以刀剑铲平世间不公,比现在这样在官场处处小心,要来得痛快。”
“走江湖,哪里是什么潇洒?”陈守义这些人苦笑一声,看了一眼陈守仁,羡慕至极道:“要不是家破人亡,孤身流亡在塞外,我们也想跟你爹一样,守一间草房,种几亩良田,娶房媳妇,儿孙绕膝,这才潇洒。”
“风餐露宿,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这滋味不好受。”陈守信朗声一笑,大声道:“等有一天,打跑了西凉人,官军收复了河西,我们一定要到西平府置百八十亩地。六子还想走江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谁还不曾有个大侠梦呢?”
“大侠?什么是大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陈初六淡淡地回了一句,陈家三兄弟眼中,都是闪过一抹异色。陈守仁笑着,马鞭指着远处缓坡下一排房子,道:“行了行了,大侠,你去看看前面那驿站,够不够这一行百十号人吃饭夜宿。”
陈初六打马上前,陈长水紧随其后,拔出剑挥了挥,然后小声地道:“少爷,听你这么一说,当大侠的确比当大官好,我也想当大侠了。”
那一排房子,看似不远,但真跑起来,却还有一段距离。身后陈守义他们已经看不清了,那驿站却还挺远。
二人来到驿站门口,在外头喊了几句,里面骂骂咧咧,走出来一人,看着陈初六十分不耐烦道:“你们俩干什么的呀?”
陈长水上前拱拱手道:“我等是前往代州的客商,想再次投宿一晚。这位大哥,帮忙找些吃食和客房吧?”
“你们两个人,也没带货物,真是客商?”
“哪里,我们身后还有百十号人,货物也在后面。”陈长水回到,这下那人的脸色好了太多,笑着道:“百十号人,早说嘛,那好那好,我就是这里的驿丞,只是你们这么多人,恐怕睡不下。”
“无妨,有客房就住客房,没房住大通铺,要是大通铺也没有,有个地方打地铺就行,但炭火要预备齐。”
“行行行,您受委屈了。”驿丞笑盈盈接陈初六进了客栈,陈初六四处看了下,这驿站拢共没有超过十个人,四周荒凉得很,没有人家,孤零零一个驿站。
陈守义他们是赶车,陈初六这是骑快马,自然速度快很多。驿丞烧了些热水,走到跟前道:“这位公子,小站甚是简陋,只能备些干粮、粥和咸菜,要想吃细菜,现在天色晚了,最近的村子还有十多里路,赶不过去。”
“有这些就行了。”陈初六淡淡地回到:“你们这驿站,怎么这么偏僻,离下一个驿站多远?”
“这地方原本还好,来来往往人挺多的,逢红九的时候,四周的村子,都来这里赶集。但去年乱了一阵,唉,这事儿不好说。”驿丞摇了摇头,应当是在说去年流民攻下析州的事情。
随即又道:“这位公子,到了晚上,你可不要到处乱跑,这里有野狼,叼走你这身材的,那跟玩儿似的。哪怕晚上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也不要出来。”
陈初六笑了一声道:“这地方还有狼?哈哈,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狼。”
“客官,这可不是玩笑的事情。外面这狼,不是一只两只,是成群的。咱们驿站,没有马,就是全被狼叼走了。”驿丞回到:“公子,要是晚上听到马嘶,可千万不要心疼马出来找狼。”
“哦……”陈初六好似听懂了的点点头,心里则是一笑,这个驿丞不简单,他还想发财呢。
客栈门口传来拍门声,驿丞往外不耐烦喊道:“谁啊,客满了,往别处去投宿吧!”
“驿丞老爷,行行好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岭,这会儿天色了,让我们去哪里投宿?听说这外面有狼,实在是不敢露宿啊。”
“啧,麻烦。”驿丞不耐烦地打开门,看到门口两人,原来是一个老母亲,一个小后生,应当是两人年后去姥爷家里串亲戚,这时候才回来。驿丞看那两人不过是赶路的普通百姓,便更加看不起了,挡在门口,都不让他们进来。
驿丞叉着腰,挖着鼻孔道:“告诉你们,待会儿有百十号人住店,你们还有个女客,不方便,实在是腾不出地方了。走吧走吧走吧,兴许今晚上狼不饿了呢?”
那小后生回到:“驿丞老爷,菩萨心肠的老爷,就让我们待一晚吧,没地方睡也行,只要能待到天亮就行。我们,我们还能帮忙干活儿!”
听到这个,驿丞脸上虽然鄙夷,但也伸出手,问道:“有没有钱啊?”
小后生毕恭毕敬,递过来一些铜板,驿丞脸色一变,直接扔在地上:“呸,把劳资当叫花子呢,滚滚滚,这驿丞是朝廷的,只给老爷们住,百姓不能住,你算什么,有多远滚多远,别搅合了我的生意。”
那门外的两人,看着屋内烛火映照出来的灯光,满脸渴望,看看身后的原野,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噬人一般。
但那小后生,却也不再求人,捡起地上散落的铜板,道:“娘,孩儿不孝,咱们去找个地方躲一晚上,要是真有狼来,大不了让他们把我叼了去。”
驿丞对此嗤之以鼻,但这时陈初六却走了过来,看着门外两人道:“这外面的雪还未化,晚上冰寒侵体,又有野兽肆掠,危机四伏,何以能安度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