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确实没客房了,要是他们进来了……”驿丞想要解释,却被陈初六一眼瞪了回来。
“挤一百个人也是挤,挤一百零两个也是挤。无所谓,你们住客房,我随大家在外面打地铺就行了。”
“这……”驿丞有些为难,但看陈初六这脸色,似乎是不容置疑的,便道:“公子,你心地善良,但让他们住客房,怎么说也不合适,但看公子这么说了,确实可以腾出来一间柴房给他们住,只是那地方有些冷。”
“没事,没事,有个躲狼的地方就行了。”小后生赶紧作揖感谢,驿丞带着他母亲到了旁边的柴房,陈初六跟过去一看,这柴房根本没在房子里面,而是由猪圈打扫干净,临时存放柴火的地方,仅仅有圈墙围着而已。
驿丞指了指那柴火堆上面,道:“随便拾掇点草铺在上面,拿木板把四周漏风的地方挡一挡。但记住了,可不准在这里生火,要是烧了地方,算你们毁坏公物。”
“有地方就行了,多谢老爷,多谢公子。”小后生又是一阵作揖,陈初六点点头,这地方虽然破烂,但干草还是很多的,凑合一晚,不算难事。
“不用谢……”驿丞摇了摇头,伸出手,那小后生稍微愣了一下,驿丞便大声斥道:“看什么看,给钱啊,想白住啊!?”
“哦哦哦,罪过罪过,忘了。”小后生赶紧掏钱,又多拿了五文钱,道:“驿丞老爷,可否再讨碗粥喝。”
“唔……”驿丞掂掂铜板,塞入兜里,满脸不屑地回到:“待会儿等这位公子的人吃完了,要是还有剩的,你来吃就行了。记住了,帮忙把碗刷了。”
小后生忙不迭答应了,感激地看了陈初六几眼,但没说什么话,现在陈初六的身份是客商,能仗义执言出手相助,已经难得,他不想给陈初六惹上什么麻烦。陈初六看到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底层百姓的生活,哦,不,是生存,还是十分艰难啊。
陈守义他们,总算是赶来了,看到百十号人到来,和闪着光的银锭放入手中,驿丞眼里的闪光更多了。这小小的驿丞,在普通百姓眼里还算是官儿,可在这大客商面前,他就只是伺候人的。
驿站确实不能让百姓住,可驿站旁边的客栈,就不一定了。利用这个漏洞,驿站才算能运转下去。
在客栈里简单吃了一顿,虽没什么荤腥,但却是热腾腾的。刚开始吃的时候,陈初六让陈长水去送了点吃的,给睡柴房的母子俩吃。热食入肚,这一天的疲劳就缓过去了,睡意袭来。
是夜,陈家这分两个房,陈初六与陈长水、陈守仁睡一间大的,房里有一大床,还有一个大桌子。陈守信、陈守义睡另一件,其余人就只能挤着睡,能挤得下的就挤下,挤不下的就在大堂里睡桌子,桌子也没得睡的,就在地上打地铺。
没过片刻,鼾声如雷。这百十号人,而且都是干力气活的人,可以想象,这宁静的夜晚是多么不宁静。要是有小偷走到门口,听到这动静,都会吓得赶紧跑。
陈长水早睡了,陈初六父子俩,却睡不着,陈守仁闭着眼睛睡不着,陈初六两只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许久,陈初六稍稍坐起,小声问道:“爹,你还没熟呢?”
“你怎么知道?”
“爹,你睡觉的时候,可不是这动静。在陈庄的时候,隔着墙都能听见。”
“啥?都能听见,你还听见了些……”陈守仁声音停顿了一下:“算了,不问了,六儿,你是在想什么?”
“嗯,太多事了。这次去丰州,孩儿其实是有件大事要做的,但思绪万千,根本理不清楚,不知道从哪里着手。”陈初六揉揉额头:“爹,那你怎么睡不着,你不会像我娘了吧?”
“瞎说什么。”陈父笑骂了一句,道:“爹在想,六儿实在是长大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六儿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国为民。你当大官和当大侠,有什么区别呢?爹还在想,你这次去丰州想要做什么。”
“哦?”陈初六来了兴趣:“爹怎么在想这件事……”
“你翁翁在大漠这么多年,朝廷不给兵卒钱粮,甚至连音讯都没有,你猜你翁翁他们,靠什么生存?”
“抢,当然是抢啊。抢党项贵族的东西,劫富济贫。”陈初六回到。
“如果只是靠抢,那和山大王有什么区别?并不是。”陈守仁缓缓地道:“党项贵族的东西,大多数不能吃也不能穿,抢来有什么用?抢党项贵族,不过是自卫的手段而已,真正让你翁翁他们存活这么久的,不是这个。”
“同时,让你翁翁和西凉人打得不可开交的,也不是因为他们抢党项贵族,而是有一条商路,从你翁翁的大漠通过,同时给他们带来了所需的一切。”
“嘶,商路……”陈初六被陈父的话惊到了,西夏立国之本,就是垄断了丝绸之路,一手把控大宋与西域的商贸来往。而陈翁手里,却有一条商路,这不就是给西凉人这艘船凿了一个洞?
一连串的问号,在陈初六脑海里浮现。现如今西域诸国蠢蠢欲动,来到了丰州寻求商路,难道是从陈翁那里来的?
西凉人现如今内忧外患,绝不会容忍西域和中原勾连其他,他们无法南下袭扰大宋,那就只能将这“船”上的漏洞不起来。
陈翁急着想见他一面,二叔、三叔他们预料有一场大仗要打,会不会是西凉人准备消灭他们?原来囤积粮食,是为了在大漠自守,跟敌人对耗到底。对耗到底的目的,则是为了等待大宋军队挥师北上,解救他们的困境。
可历史上,终究没有耗过去啊。陈初六想了许多,最后回到:“爹,这次去丰州,就是为了打通商路,连通西域,夹击西凉。”
“果然是这样。这次去大漠,爹会尽力劝你翁翁南迁。可一旦这样,这唯一的商路就会断绝,你翁翁绝不会放弃这块地方,大宋和西域的联系彻底断绝,朝廷收复河西就更难了。你翁翁是个执拗的人,他大有可能不会离开。”
陈初六坐在床上沉思,远处传来几声苍凉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