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州县的官员使劲劝,而太原府的则是不以为然。宋祁担心的事情,他们一样担心。这些日子以来,宋祁不拒绝也不接受,弄得他们十分紧张。以他们的看法,这种事情,就该尽早拒绝掉。
若是下游发生了洪水,太原府责任再大,也不过如此,何况还有高个子的顶着。这些日子,他们想着怎么让宋祁丢官,如此一来,太原府再也不用想着决堤泄洪了。因为没有主政的人,其他人做不了这个决定。
听到那些人使劲劝,而陈初六则是“刚听到”这件事情,生怕陈初六一开口给答应了下来,于是他们也开口反驳起来了。
“免税、补偿不过是理所应当而已,请问把你家房子拆了,种了半年,庄稼快熟了的地毁了,再给你钱,你可愿意?”
“更不用说,还有官差层层敲骨吸髓,百姓毁坏房子,毁坏田地,无家可归,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像流民一般的对待。”
“不错,这些百姓,是为朝廷做出了贡献,为别的地方免去了天灾,而非遭遇了天灾。不仅是给他们赔损,更要翻倍奖偿。”
“再者说来,也不是钱就能摆平一切。在那些被淹没的地方,可有人家的祖坟,若是这些人闹起事来,你我都清楚,会落下一个什么罪名。”
“下官倒是记得,十几年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结果当地百姓,将孔子牌位,摆在决堤之处。当政者决堤依旧,结果被仕林参劾,凄惨罢官。”
太原府的官员都是如此回到,无非就是一句话,这件事情,对我百害而无一利,我凭什么帮你这个忙?
陈初六也十分头大,没想到一回来,就遇见了这种麻烦事,而且这件事情,他也还真是刚听到而已。时至昨天,他才从塞北匆匆赶回。塞北、大漠,已无忧矣。
底下端来热茶,陈初六细细吹了吹,喝了一口,对大家道:“若是钱的事情,那就好办,可这其中,除了钱还有别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不过,既然泄洪是为了减少 河水,那为何非得泄洪,不如阻洪?”
都水监的人回到:“大禹治水,便早已知之,堵不如疏。漫天大雨,想堵也堵不住。麦子在田里,可不能受涝,百姓也不会想要”
“堵不如疏,有时候,堵也是疏,疏也是堵。”陈初六心里微微有了点眉头:“如果能将这些水,堵在有用的地方就好了。在汴京时,京畿转运使侯叔献曾有一法。汛期来临时,利用洪水,将淤泥冲至盐碱地。如此一来,不仅缓解了汛期的水情,还能治理盐碱地,多出万亩良田。”
宋祁听了眼前一亮,但又咬咬牙,又摆出一副“我很生气”的脸色,道:“別驾大人,太原府倒是有几处盐碱地,广袤无人烟。蒙山到狐突山,便有一大片盐碱地。这些地方,多半是一些黑户在居住,靠着贫瘠的土地,种一点粮食苟活。如果劝他们离开,这应当会简单一些。”
“呵呵,这办法不就出来了么?”陈初六环顾一圈:“司户何在,速速将图册送来,查看哪些地方有盐碱地。”
陈初六这个法子,似乎是能走出本地外地都接受的路来。对外地州县而言,能缓解水情,对于本地的而言,能多几万亩淤田,这一大笔财富,可是在他们掌握之中。
都水监的几人,也凑了过来,束水攻沙,淤田变废为宝,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既然提供技术支持,那这其中的劳务费,也不能低了。
看着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一堂人,现在脑袋凑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合计起来,宋祁凌乱了。刚刚陈初六提的这个是从哪里来的?侯叔献……那可是当世的实权人物。二府三司以下,京畿转运使作为天下转运使的排头,是能堪比开封府尹的。
这么一个人,在陈初六嘴里,不过是一个普通同事而已。这同事学了快捷键,他拿来用了,就这么简单。可别的人,却要花成千上百倍的努力,才能接触到这个人。
众人稍微商议了一阵之后,发现陈初六的这个办法可行,但还是有麻烦。太原府的地势较高,河堤比较浅,只有当河水漫过地平线的时候,河堤才起到效果。而在中下游,河水的有时候甚至在头顶上流过,称为地上河。
别的盐碱地,想要决堤,只能等到河水上涨。那时候决堤,却又晚了。只有一处盐碱地,比较低洼,可以低水势的时候决堤。但这盐碱地周围,还有一处庄子,属于京中某位大臣的,要是淹了,定叫底下人吃罪不起。
宋祁正要看陈初六的笑话,却见陈初六指着那块地方,回到:“原来就是陈参政的地方,这个好说,陈参政与我还有些交情,只要写一封信过去,陈参政必不会有什么意见。”
“知应,向来便听说,在京为官,一年可抵三年。就算是这样,你和当今参政,能有多大交情?陈参政在这么远的地方有处庄子,说不定这庄子里,是特意种了什么药材,亦或是安排了他手底下某个交情很深的幕僚居住。万一碰到这些事情,吃罪不起啊。知应,你和陈参政的关系,是到了哪一步?”
“呵呵呵……”陈初六出声道:“子京可放心,绝不会是点头之交,也不会是什么酒肉朋友。本官与陈参政的关系,有些不太好说,就是本官家里的产业,多半都由陈参政家里的管家打理。”
在场的官员听了这话,都好像被电到了一般。陈初六后台硬,他们还以为,仅有一个天子,最多再有一个王曾在撑腰,没想到他和陈参政也有这么深的交情。把产业交给对方,这种交情,还不是一般的深。
可这么深的关系,他怎么被贬到了太原?众人有些不解,但早已经没想法去思考这些了。当即听了陈初六的命令,去那盐碱地驱离百姓。一旦水位超过了多少,就要决堤泄洪,减轻中下游的压力。
各自忙去了,陈初六把宋祁叫到了书房,看着他的眼睛道:“子京,你在生本官的气?”
“岂敢,岂敢,以別驾大人的身份,下官岂敢生气?別驾大人犯再大的错,也能找人摆平。下官可不行,头顶上这顶乌纱帽,战战兢兢的戴着,一点错都不敢犯。”宋祁走近了一点:“但为天下计,下官还得大着胆子问一句。陈大人,你这几十天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