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谷县。
上次陈初六去隆德府,便是从这里先入辽州,从浊漳水顺流而下,过威胜军,抵达潞州。
眼下陈初六又来到了这里,只因听说帅司俞高宜,突袭太谷县查账。经略安抚使掌一路兵民之事,听其狱讼,颁其禁令,定其赏罚,稽其钱谷的职责。
稽其钱谷,就是查账查仓储。这件事情传来,陈初六觉得不大对劲。太原府的仓储,已是达到了七成左右,比别的州县多不少。从去年一次交五年的豪举中,也足以看出太原府财大气粗。
陈初六还一头雾水,安排在隆德府的眼线,回报了一个消息。朝廷上有风声,陈尧佐主持的整顿河务,已经逐步向外拓展。似乎要下发三十万贯钱到河东路,让河东路自己先做一个先期的整顿。
这个消息还没传开,路府里的人已是想着如何将这笔钱,拿在自己手里。俞高宜来太谷县的意图,也正是如此了。
太谷县知县庄昱,携六房司吏,心里七上八下,从衙门口,来到了县里仓库。
俞高宜已经是在这里坐了许久了,庄昱到了仓库外头,他叫人把人拦了下来,故意让他在外等候。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可是官大不知多少级了。
堂堂经略安抚使亲自来查,拿着大炮打蚊子,庄昱已经不明白了。被拦在外头吃西北方,心里头更是绝望起来。这到底是得罪了谁?
庄昱身材有些肥胖,在外等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是两腿酸软,汗如雨下,俞高宜这才把他叫了进去,而且只需他带两个人。
县丞、司库二人随庄昱入内,只见俞高宜左右两边各站二十个威风凛凛的带刀护卫,这外头还有几十个护卫随从。
“太谷县知县庄昱,你可知罪?”
“下官惶恐,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制台示下。”庄昱低着脑袋回到。
俞高宜冷笑一声,又道:“好一个不知,本官且问你,你可知这仓储之事,对于州县而言,是何等重要?”
“回制台,刑狱、钱粮二举并重,这仓储自然就是重中之重。”
“谅你这事不敢再说不知了。”俞高宜沉声道:“你既然知道这仓储乃是重中之重,那为何这仓房是如此破旧不堪。这等仓房,每年要无故耗损多少粮食?仓储之事,系于民生大计,岂可如此忽视。”
庄昱心中暗暗叫苦,这俞高宜真是来挑刺的。他治下的太谷县,虽不说富足,但由于陈初六治下甚严,太谷县仓是十分充足的。虽然也不是十成十,但任何上官来查,也足以交差了。俞高宜挑不出仓储有什么麻烦,却在这仓房上挑刺。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俞高宜问道。
“回制台的话……”庄昱说到这里,又停了半晌,才回到:“这仓房已在五年前修过了,待这天晴稳了,正打算再修一次。”
“本官来了,你就说再修,本官要是不来,你且不是要拖到这房梁自己断了?”俞高宜一拍桌面怒道,可他这一拍,真让房顶上掉下来一些瓦砾,房内众人惊恐躲避,提心吊胆的看着这房顶。
“下官这就叫人去修房!”
“还有用吗?朝廷每年也拨了钱修仓房,你就是这么给朝廷办事的?在其位,不谋其事,枉食君禄,你可对得起你头顶上十年寒窗换来的乌纱帽!?”
“下官知罪!”庄昱吓坏了,连忙道:“县衙里公务繁多,来钱少用钱多,一时疏忽大意,将这仓房漏掉了,制台大人,下官上有老母,下游幼子,还请大人放下官一马吧……”
俞高宜见庄昱成了这样子,却换了一副面孔,温和地道:“起来吧,来人,给庄大人搬把椅子来。”
庄昱坐下,俞高宜又道:“本官不是特意来刁难庄大人的,以张子房之足智,亦有古博浪沙之失,颍川之困,何况吾等?只是这本官职责所系,不得不发问。令慈身体还好吧,令郎读书没有,有无功名?”
听了语气大变的这几句唠家常的话,庄昱慌张害怕的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对俞高宜的敬爱、钦服之情,回了两句。
“这仓房乃是存粮食的,不可不重视啊。”俞高宜话锋一转,问道:“方才听你说了,来钱的地方少,用钱的地方多,这是何意,是不是府里克扣你们的钱啊?”
庄昱心底一凛,猛然明白了俞高宜这次来的目的。在他沉思的时候,屋顶上又落下一片瓦砾,屋内的人忧心忡忡,俞高宜只好道:“这房子也不甚结实,还是到外头去说比较好。庄大人,你也好好想想,你该怎么说比较好吧!”
众人来到外头,庄昱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俞高宜要针对的,无非就是陈初六刚才问那个,就是要他说出对陈初六不利的话来。
只不过,他庄昱得罪不起经略安抚使,同样的也得罪不起陈初六。到了外头,找了个地方重新摆好椅子坐下,俞高宜再一次问起。
庄昱只得硬着头皮道:“制台,下官忽然想起来了,这仓房虽说有些久了,可存在这里的,却是一些耐用之物,并非粮食。容易耗损的粮食,是存在好的仓房。仓房好坏,只要保住仓储就行了,然而本县的仓储却十分充沛。”
俞高宜脸色一变,冷冷道:“仓储充沛就脱得了干系了?那每年用在修仓房的钱呢?就修成这样,你把钱用在了什么地方?仓房没修好,只是疏忽大意,若是本官查出来挪用公款,庄大人,你是知道轻重的。”
“制台……”庄昱感受到俞高宜的压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看到跑来了一个小吏,先与县丞说了几句话,县丞又递了话到他耳朵里。
“出什么事了?”俞高宜问道。
“回制台的话,知府大人到了。”
“什么?!”俞高宜站了起来,心说陈初六怎么恰巧来了,转眼一想,自己这次出行,并不是多机密,陈初六得了消息赶来,倒也河里。压住了脸上的惊讶,对那庄昱道:“庄大人,说话注意些,多给自己留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