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一处山庄之内。数月之前,这山庄便只许就不许出,到后来连进也不让进了。山庄里的百姓,多少天没有出过山庄,外界传言这里闹了土匪。
而对于山庄之内的百姓来说,比闹土匪也差不了许多。不过,这群土匪,倒是并不烧杀抢掠,要吃什么喝什么,也是从外面拿来,让山庄里的人伺候人罢了。
住在山庄里这群人,不下五百之众,个个腰间都有武器傍身,一看还颇有身手,满脸的凶恶之气,说的都不是本地话。
六月,壬午朔,辽主在黑岭打猎,路过祖州白马山,见到养母齐天太后的坟冢,其坟头草三尺高,落叶遍地,甚是荒秽,四周没有供养的人家,恻然而泣。
大宋这边,天子封宰臣王曾为申国公,李迪为沂国公,并加恩百官。城里城外,一片欣欣向荣、歌舞升平之感。
在陕州、洛阳的徐良骏与陈善修,却是写了十多封密信,派底下的亲信,走不同的路赶紧送往汴京。这十多封密信,内容相同。之所以要从不同的路派送,就是怕有人在中途拦截。只要有一封信送到,就能提醒一下陈初六早做准备了。
可这个时候的陈初六,才从开封府的几个县将义学巡完,坐着马车与陈长水缓缓往汴京城赶。
马走得比较慢,陈长水几乎是信马由缰,回头道:“少爷,走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开封县,可少爷说的人,怎么还没出现呢?”
陈初六在马车之中,擦拭着一把宝刀,笑道:“不出现岂不是更好?命刘沆、高阳他们另走一路回开封府,就是免得到时候连接应的人都没有。要是没出现,他们就再也出现不了了……”
陈长水闻言,往四周看了看。这是两个县交界之处,人烟稀少而丛林茂密。六月间,最热的时刻,眼下又是中午,热得马都喘起了粗气,丛林里的蝉噪得十分大声,也听不到路旁边丛林里的动静。
见此状况,陈初六拿马鞭一指,指着前头一处小河旁,道:“少爷,那条河浅,咱们到河边饮马休息一下。要是刘沆、高阳回去了,接应的人也早该到了,在这里等一下,他们来了就好了。”
陈初六自无不可,跟着陈长水到了河边。河边地势开阔,如果来了什么人,远远地也就看到了。只要在这里休息一下,一鼓作气,便能趁着白天,赶回汴梁城。还可以如陈长水说的,遇见刘沆、高阳带来的人。
下了马车,陈初六忽然发现,这河边上插着一块木牌,这是表明地点的木牌。走进一看,脸色一变,恍惚失神一般,低着头碎碎念道:“这条小河,竟然有名字,六倒河六倒河,这么奇怪的名字,难道是为我准备的么?这就是陈某人的落凤坡?”
陈长水闻言脸色也是一变,上前就是一脚,将这木牌踢碎了,啐道:“什么六倒河,什么落凤坡,回去就叫人把这名字改了,不,回去就叫人把这条河给断了!”
陈初六似乎魔怔了,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没听到陈长水的话一般。陈长水不由得一惊,上前抱着陈初六的肩膀使劲的摇了起来,又觉得后脊梁发冷,四周远远的那些丛林之中,总透着一丝诡异。
“少爷,少爷,你可别吓黑子啊!赶紧上车,咱们这就把马往死了赶,不远就能到有人烟的地方,就什么都好了!”
陈长水摇了半天,可陈初六这时不知怎的,就是愣住了,急得陈长水拍腿大骂:“这是遭什么罪,这么一大学士,被一条河的名字给吓着了。少爷要是清醒,就是龙潭虎穴,也跳的得出去。少爷要是不清醒……算了,我也不瞎想了。用水给他泼一下,让他清醒清醒。”
陈长水将河水舀起来,往陈初六身上一浇。这时候,陈初六忽然一激灵,指着六倒河上游道:“黑子,看,下雨了。”
“下什么雨?这么大的太阳,哪里有雨?”
“六倒河上游,下了雨。你仔细看,那里乌云满天,雷声阵阵。下雨了,真的下大雨了。”陈初六往前指着道,陈长水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隐隐约约看到六倒河上游的山后面,确实有一点下雨的痕迹,可实在太远,看不清楚。
“少爷,别管他什么雨了,咱们赶路要紧。”陈长水叹了口气:“要不是少爷想办这义学,用不着出来巡学。就是出来,也会带齐护卫,不用怕吓到那些童生。少爷,从今往后,你身边的护卫,绝不能离身。”
“唉,人算不如天算,再多的人,挡不住天威难测。办义学,启民智,这可是真正的逆天之举。天地岂能容我?”陈初六似乎看得十分通透:“罢了,逃是逃不走的。黑子,将这匹马卸下来,烦它一条生路吧!”
“少爷,您这是什么话?”陈长水从未见过,陈初六这副面孔,话语间若有翻天覆地之变,可语气之中,又十分地风淡云轻。
这难道就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黑子,将这匹马放了吧。天无绝人之路,若真有缘,这匹马还能与我们再次相见。”陈初六虽是吩咐,可也没等陈长水想明白,自己就牵着马,走到河边,将马揭开,用力挥了一鞭子,马吃痛不住,一溜烟就跑没了。
“唉……”陈长水还是想不明白,摸了摸头,无奈地叹气罢了。
到了马蹄声消失的一刻,陈长水忽然间,看到了离小河几百米远的丛林之中,出来一群黑压压的人,走到刚才他们马车走的那条路上。要是刚才将马车赶过去,定是要中了他们的埋伏。
想到这里,陈长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也将刀抽了出来,护在陈初六的身前。可丛林里出来的杀手人数实在有些多了,陈长水捉刀的手有些颤抖。陈初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威难测,可天也有好生之德。不用怕,天无绝人之路。”
“哈哈哈……”一声狂笑传来:“陈初六,人皆称你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没想到命理之数你也精通啊!放走马匹,积了阴德,可这又怎么抵偿得了,你往日做的那些恶事呢?陈初六,你给自己算一命,今日这个局面,你逃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