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棠钰还是看出他脸色有异,也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或是有心事之类的。
他知晓棠钰关心他。
亦如他关心她。
今日是初一,去寺庙祈福, 是游百病,去除邪祟,但回来的时候,陈倏心中似缀了一块沉石一般。
他不怕旁的。
他只是担心棠钰。
陈倏低眉垂眸, 听车轮声在马车外滚滚作响,心底有些隐隐不安。
***
等回了敬平侯府,差不多是黄昏前后的事。
马车缓缓停下的时候,棠钰也刚好醒了,但怀中的小初六还睡着,应当是今日起得早,在去寺庙的路上又蹦跶了一路不带停的,尤其是从山脚到半山腰处的阶梯上,小初六不知疲倦得上上下下,还没到寺中就开启了不知疲倦模式。
黎妈怕他着凉,换了好几次衣裳了,最后都湿透。
到最后蹦跶累了,同陈倏在一处跟着棠钰拜佛的时候,才缓下来,但体力也差不多透支了。
眼下,陈倏抱起他回屋中,下马车的时候,小初六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瞄了陈倏一眼,发现是在爹爹怀里,又继续靠在陈倏怀中安心睡了,没有再出旁的动静。
小家伙今日累坏了,虽然出了一身汗,但是体力也透支了。
陈倏在床榻上放下小初六的时候,棠钰温声道,“睡吧。”
小初六翻身,夹了被子。
棠钰朝黎妈道,“他今日太累了,先不给他洗澡了,让他睡会儿吧。”
黎妈应好。
棠钰又看了小初六一眼,而后才起身,似是又想起什么一般,俯身吻了吻小初六的额头,才又重新起身。
这是母亲的仪式感。
尤其是孩子小的时候。
棠钰笑了笑,朝陈倏道,“走吧。”
陈倏点头。
……
等回了屋中,府中的管事来寻棠钰。
范瞿休假了,府中的事情都是各处的管事来寻棠钰拿主意,事情虽然琐碎,但是不愁人,棠钰逐一处理完。
陈倏一直在一侧看她。
因为马上要启程去丰州看袁柳和双胞胎了,所以府中的管事都赶在这两日将要确认的事宜都拿到了棠钰跟前来,又逢着刚好年关过后,府中的事情是不少。约莫小半个时辰,棠钰才都处理妥当。
今日是初一了,原本计划元宵过后才去丰州的,前两日胡伯却是提醒了一句,去年一年,有君侯大典,小世子的生辰,都曾大肆操办过,百姓也疲倦了。元宵佳节是最近的节日,倒是可以轻松随意些。
轻松随意,便是元宵佳节不用大肆操办,陈倏和棠钰也不用在元宵佳节的时候露面。
原本陈倏从丰州回来之后,就要在临近的两个州郡走一圈,想在四月前折回,时间也紧;如果不必等着元宵佳节,倒是可以初三就启程去万州,所以府中的事情都临时提早到了这一两日,趁夫人离府前来寻棠钰拿主意。
陈倏这里其实还好。
这次出巡的都是临近万州的几个核心州郡,所以胡伯,顾伯和万超,还有旁的万州府官吏会跟着一道去,万州府的事情都可以在途中随时操办,所以陈倏并不急。
眼下,见棠钰都应对完。
陈倏上前,抱起她,“辛苦了,夫人。”
周遭没有旁人,棠钰却是认真看他,“长允,你今日怪怪的。”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也总是能在他以为已经糊弄过去的时候,又重新提起。
“阿钰……”陈倏轻声。
棠钰鼻尖贴上他鼻尖,微微笑道,“陈长允,你究竟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我?”
她惯来敏锐,尤其是他的事。
陈倏喉间轻咽,抬眸看她,沉声道,“今日在寺中求了根签,兆头不怎么好……”
棠钰愣了愣,而后笑道,“就因为这个?”
陈倏诧异,“嗯……就这个。”
棠钰似是松了口气,而后才笑,“你幼不幼稚?”
陈倏怔住。
棠钰再次轻叹,“陈倏,我真以为出什么事了,你下次再吓唬我试试?”
陈倏:“……”
棠钰吻上他额头,“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漱沐浴了。”
他放下她前,她看了看他,柔声道,“你要不要一起?”
她指尖慢慢抚过他脖颈,陈倏喉间微微耸了耸,“要……”
……
耳房里燃着碳暖,浴桶里也都是温热水汽,棠钰额头上都是涔涔汗水,双手搭在陈倏颈后,在水波中轻轻叹息着。
“阿钰……”他反复唤她名字。
她也动情,又忍耐到极致,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整个人靠在他怀中,一分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他抱紧她,似是早前的担忧和介怀都在方才的交融中散去,他亦忘了时间,也忘了旁的,见她颈间和锁骨上的肌肤在浴桶的水汽下微红,他再次拥紧她,在她眸间没有来得及恢复清明的时候,重新拥着她去了云端。
耳房至床榻,正月里,春意渐浓,暖意也渐浓。
春暖香浓里,他扣着她,至温柔深处,至云海彼端,方见拂晓时,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
翌日,陈倏和棠钰罕见得双双赖床。
小初六要去找爹爹和娘亲,黎妈带着小初六玩到了晌午过后,才见陈倏从屋中出来。
陈倏和棠钰昨晚近乎没有阖眼,陈倏从屋中出来的时候,棠钰还睡着。
两人许久没有这么长时间亲近过,棠钰昨晚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晚,实在是不想动弹。
晚些时候,重新去耳房洗了一身疲惫后,才出了屋中。
小初六来找她讲故事。
棠钰抱起小初六,温和耐性地给他念着书中的故事,小初六搂着娘亲的脖子睡了。
棠钰怕他醒,放下书册,也缓缓躺下,同他一道睡会儿。
陈倏入内的时候,母子两人头靠着头,在一处睡着了,两人身上的被子都盖得好好的,应当是方才睡前棠钰盖好的。
陈倏笑了笑,亲了亲小初六的小脸蛋,而后,又伸手绾过棠钰脸颊一侧的耳发,棠钰微微睁眼,睡眼惺忪,还没怎么醒,陈倏笑道,“你带儿子睡吧。”
棠钰应当是累了,迷迷糊糊点头。
陈倏又吻上她额头。
如此,方才一视同仁……
陈倏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沿边又多看了他们母子二人一会儿,初六刚出生的时候像母亲多谢,如今,反而越来越想他。而棠钰,怎么还同他在京中见她时一样,一点都没变过,温和动人,撩人心扉,他看多久都看不够。
他只希望他们母子平安。
陈倏笑了笑。
***
昨日睡得早,翌日晨间,棠钰很早就醒。
晨间就要出发去丰州,小初六还在赖床,棠钰亲了亲他脸颊。
小初六原本还想赖床的,似是迷迷糊糊醒了,心里惦记着时而,又嗖得一声坐起,“是要去看媳妇儿了吗?”
棠钰叹道,“初六……”
初六揉眼睛,“可是爹爹这么说的呀~”
小榻上,陈倏翻身,“爹爹错了,爹爹不应该乱说~”
棠钰好气好笑。
陈倏原本是想再多睡会儿的,结果睡眼惺忪的小初六发现爹爹在小榻上,当即就扑了过去,非要同小榻上的陈倏挤一处。
小榻本就小,又来了个喜欢扭动的小动精,全方位,立体角度,陈倏是一刻都不能多睡会儿了。
棠钰笑着起身去耳房洗漱,耳后又唤了初六来洗漱。
终于,陈倏抱了初六来。
棠钰一看便乐了,小初六说要给陈倏梳头,陈倏整个头被小初六揉得像个鸡窝似的。
棠钰笑不可抑。
小初六这才“咯咯咯咯”笑着去洗脸,陈倏原本还没什么,只是趁着间隙瞄了一眼铜镜里,顿时,只见平日里那张清秀俊逸的脸眼下全然披头散发不说,还整个似一个鸡窝一般架在自己脑袋上。
“陈勉之!陈初六!”陈倏‘恼了’!
小初六似小鸡一般欢快跑出了耳房去,还不忘一路“咯咯咯咯”叫着。
棠钰忍不住捧腹。
只觉这一路,都在他们父子二人鸡飞狗跳的氛围中,正月二十六,陈倏和棠钰一行抵达了丰州城。
远远地,陈勉之就撩起了帘栊,朝窗外看着。
陈倏抱着他,轻声道,“诶,看到你二伯和二伯母了吗?”
“在那里!”小初六伸手。
七月的时候,初六才见过盛连旭,当然认得,二伯每天都会举高高,和他建立非常深厚的革命友谊。所以眼下虽然隔得这么远,小初六也一眼认出了盛连旭来。
棠钰朝他道,“二伯旁边的就是二伯母了。”
初六虽然小时候见过袁柳,但那时候太小,没有太多记忆,哪怕有很隐晦的印象,也记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