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笑呵呵的让开路,等人走了,他跟苏夫人道:“没想到我运气还不错,在路上也能捡到个贵人。”
……
承恩侯今日临时被太子叫了去,回家的时候,已经累极了,完全忘记了苏家的事情,等到管家来说,苏老爷派人送来了拜帖和信,顿时皱眉。
“不是说好了来承恩侯府住么?”
然后打开信,信上说了他今日到京都后,没有遇见来迎的人,又不知道承恩侯府在哪里,再加上路上有知己好友邀约,便带着一家人过去住了。
话说的十分轻和,倒是没有怨言在,但是话里话外,还是埋怨上了他。承恩侯叹气,叫人去让盯城门口的老仆来,老仆就跪下磕头,吓得半死,道:“昨日里贪吃,吃了好几块红烧肉,今日便拉肚子了,我在城门处来不及让人回来替换,也就一会儿功夫,谁知道却没有接到苏大人,侯爷,小的知错了,求您别罚小的。”
心里道倒霉,觉得自己偏偏今日拉肚子,他其实还拉了一天,却也不敢说,回来本是觉得不要紧,要混过去的,谁知却闯了大祸,吓得脸都白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别的也没用,承恩侯让他下去,准备第二天下朝之后,亲自前去赔罪。
苏弯弯这个儿媳妇还不错,处处都周到,虽然想给自己儿子殉葬被人救了下来,导致事情闹大了,但是男人之间,一般是不说这话的,所以也没有多少风言风语进他耳朵里,再说了,那日,儿媳妇本是要在家里自己死,那脖颈处勒痕,可不是折霜她们去了才挂上去的,大夫说的明白,真就差一点命没了。
这般的儿媳妇,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便让人日夜看护着,好在过了一月,折霜和威远侯夫人日日上门开解,情形好多了。
承恩侯没有让苏弯弯殉葬的心思,他是在京都长大的,也曾听闻过江南的事情,但一辈子没有出过京都,没有亲眼见过,这次亲眼见了,倒是觉得有些荒谬。
毕竟京都的寡居之人,也就是去庵堂里面渡过余生罢了,早就没了舍弃生命的说法,就是江南,也少,苏老爷这般,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所以他上门之后,还要跟苏大人说说这事情,还有……还有给他谋官的事情。
本是好好的,谁知道他的上官那日见了他,问道:“外间传闻你为让你的儿媳妇给你儿子殉葬,特地给他谋了个官,对吗?”
承恩侯脸上的神色都白了。他连忙摇头,心知坏了,道:“怎么会如此?谁说出来的?”
因上官是老上官了,完全否定是不行的,只好解释,“不过是他在外履历够了,多年得甲等,说是想要调任京都,我说可以帮他打听打听,至于其他,我可没有做什么。”
他的上官就笑呵呵的:“我是愿意相信你,只是外头谣言传多了,就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何况到最后,他若是真得了个一官半职,怕是真要赖在你的头上。”
承恩侯就犹豫了一瞬道:“但他也到了这个年纪和功绩,多年来只差一个机会,并不算太差。”
上官摇头,“多年来都只差一个机会,差的是什么,会有人去追究吗?不会。他们只会说,多年来都没有这个机会,怎么就偏偏今年有了。”
人言可畏,老大人也只能说到这里,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如此之后,若是在你身上有点污水,那你还要不要走自己的路?我听完这两天太子殿下总是传唤于你,想来对你多有看重,你也确实到了该升一升的时候,若是此时出现了差错,将来后悔莫及。”
承恩侯越听越觉得老大人说的话在理,于是便去了同僚那边,把之前跟他说好的官职做了人情出去。
同僚这时候就道:“你这般做,怕是得罪了苏家,这笔账你自己要好好算算,毕竟是你承诺在先。”
承恩侯就一个头两个大,却到底没有再出手,而是道:“我儿子都死了,苏家不苏家的,将来也不一定会是亲家。”
然后回家之后还写了一封信给苏老爷送过去,但这封信,这最终没有被苏老爷得到,而是在京都就被人截了过去。
于是承恩侯就觉得苏老爷并不仅仅是为了没人去接他,而是因为官职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烦,“虽说是说好的,但也是我去说,如今出了差错,倒是埋怨起我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到陈姨娘的院子里面,道:“大少夫人这些天怎么样?”
陈姨娘最近春风得意,因为苏弯弯病了之后,就万事不管了,她现在手掌大权,什么事情都能做一下主,就是承恩侯晚间也会主动到她房间里面来,实在是美滋滋。
又因为儿子大婚在即,所以眉毛都是上扬的,可惜了,承恩侯的另外一个儿子死了,她即便在欢喜也要装作哀愁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考验脸上的变化和感情,于是叹了一口气,道:“已经好多了,现在也不提死不死的话,只是人还是没什么精神气。”
这就已经很好了。承恩侯点头,“如此这般,我对苏家也有个交代。”
陈姨娘就撇了撇嘴,道:“侯爷,不是妾身说什么,实在是苏家太过分,你想想,若是咱们家的瑞姐儿也如同大少夫人一般,咱们该多伤心啊,苏家也真是狠心,竟然把人死里面逼,头一天来了京都,不说上门看看女儿吧,竟然连谴个人来说一声都不意思意思,这年我都看不下去了。”
承恩侯拍拍她的手,“明日我去跟他说。”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呢,就有人过来说太子殿下让他去做事情。
承恩侯问:“出了什么事?”
太子府的人道:“是前几年的账目算错了,太子殿下让人合计了一晚上,还是没有合计好,看着天有点亮了,才让小的过来请您。”
这样一说,承恩侯哪里还敢耽搁,比起文远侯和南陵公等人,他其实在整个京都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重臣,如今得了太子殿下的赏识,时常被叫过出问话,已经有不少人羡慕了。
还有人说,太子殿下已经有些忌惮南陵公,所以要抬了他上去,可在承恩侯看来,自己远远还没有那个分量,可既然有人说了这句话,他便也想好好努力努力,万一就成了呢?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承恩侯便着急忙慌的走了,陈姨娘都没有来得及问一问苏家那边怎么办。
便去问苏弯弯,“你说,要如何是好?”
苏弯弯用帕子抹着眼泪,“自然是正事要紧,我父亲肯定会体谅的,您这不要管了,我亲自去父亲那边。”
这便是极好的。哪里有比自己的亲生女儿上门更有说服力的呢?
陈姨娘就没有管了,只让人准备上好的礼,让人提着,跟着苏弯弯一起去。
苏弯弯却摆手,欢喜的道:“我很久没有见阿爹阿娘了,早早地便准备了好礼,姨娘不用担心。”
陈姨娘乐得清闲,多做多错,不做才不错,这都是苏弯弯自己要求的,将来出了事,也不关她的事。
于是也欢欢喜喜的回去,结果下响的时候,就见苏弯弯哭丧了一张脸,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陈姨娘如今对她有几份真心,道:“我的祖宗,您这到底是怎么?出门的时候还欢欢喜喜的,怎么一回来就脸色变了?”
苏弯弯只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整个人都不行了,道:“没事,真没有事。”
却回家一下午,不吃不喝,只流眼泪水,然后晚上的时候,突然让小厨房准备了一大堆菜,进房里面慢慢的吃。
陈姨娘问:“你这是怎么了,倒是快告诉我,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是不敢放心让你一个人睡。”
她还要陪着苏弯弯,苏弯弯温柔却哽咽道:“我知道姨娘对我好,只我确实没事,一点事情也没,不过是今天见到了阿爹和阿娘,喜极而泣罢了。”
可你这副模样也不像是喜极而泣的呀,更像是强颜欢笑。不过,人家都这样说了,自己赖在这里多少不合适,陈姨娘就吩咐桃夭,“多叫几个人轮流守夜,可不能空了人。”
桃夭感激地答应了。
结果第二天,苏弯弯又让人去请折霜来府里,还穿戴的十分耀人,陈姨娘作陪,三个人在院子里面说了好一会儿话,陈姨娘还以为是苏弯弯见父母来了想通了,送折霜走的时候,还高兴的说:“这就好,这就好。”
折霜也说好,“还送了我许多簪子,说守寡之人以后就不想再用这些颜色的了,我本来要推辞,结果她却因要我收,哎,我也没办法呀,她还要我给威远侯家的婶子也带点过去,说是不愿意出门。”
便离开了承恩侯家,转而去了威远侯家。
而这边,苏老爷左等右等,没等到承恩侯,却等回来了女儿,他不免说了几句要守节的话,女儿就跪在地上,然后哭哭啼啼的走了。
苏老爷也没有多想,他还在想承恩侯的事情呢,因是自己可能会在京都留官的事情说出去了,张柯也上门问了几次,小心翼翼的道:“如今早已有了定论,怎么你这里还没有消息?我可是听说,吏部那边的公文上,可没有你。”
然后还说了几句拱火之语,道:“苏兄,不是我说,承恩侯实在是不仗义,若是他不能做到,那早早地告诉你,咱们在来的路上还能想想办法,如今来了京都事情早已经定下了,我就算想给你找点路子,却也已经找不到了。”
还道:“哎,不过话也说回来,承恩侯看着是个守信之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
苏老爷震惊,十分震惊,气愤,真的气愤,当即辞别张柯去太子府一条街外蹲承恩侯,你不是说你去了太子府吗?那我就在这里守着。
还真让他守着了,见着人家承恩侯,他忍了又忍,怒气冲冲还带着一股委屈,因为这是他几十年的梦了,以前梦没有成真的机会倒也罢,可是现在明明给了他一个希望,现在却又说不行,那怎么让他的心平静得下来?
承恩侯就道歉,道歉,不断的说好话,而这番好话却没有让苏老爷的心里有任何好受,而是绝望到了极点,因为这证明张柯说的是真的,自己的官没了。
于是整个人的脸都涨红的,说话声音也有点大,他的双眼已经看不见周边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在哪里,因为愤怒攻心,耳朵听不见人说话,眼睛只一心一意地盯着承恩侯,骂道:“承恩侯爷,您承诺的事情,我可是都记着呢,不能什么好处你的占完了呀,想当初你写信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般大的声音身边便召来了几个人,承恩侯觉得没了脸面,也顿时脸色不好起来,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苏老爷:“我何时胡说八道,你让我去做的,我样样都照做了,而你承诺我的却是一样都没有做到,你让我心里如何好受。”
那种感觉没有人再能体会。
这话说的让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深思,毕竟,前段日子的谣言还没有完全散去。
承恩侯都要气死了。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直接去打苏老爷,整个人恨不得原地消失。
……
另外一边,折霜上了威远侯家,说了一会儿话,要走的时候,才拍着脑袋道:“瞧瞧我,最近太忙了,脑袋都忙晕了,我可是为了事情上门的,怎么倒是忘了说。”
威远侯夫人就笑,“你上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就等着你说呢,结果却让我等了这么久。”
折霜便让秦妈妈端上来一个盒子,盒子很是好看,上面是雕花的,十分精美。
威远侯夫人高兴的说:“这是你送给我的?”
然后打开木盒子,里面竟然是许多好看的金银首饰。
折霜就摇摇头,道:“今日弯弯找我去游园喝茶,欢欢喜喜的说了好一会话,临别之前还送了我一些首饰,这是她让我送给你的。”
威远侯夫人实在是聪慧,脸色立马就不好了,道:“她让你送给我的?她是什么神色?”
折霜就回忆啊回忆,断断续续的道:“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她说自己不愿意出门,所以就让我给你了。还说是因为守寡之人,不能戴颜色亮丽的。”
威远侯夫人却觉得不对,又匆匆忙忙站起来,“阿霜啊,你不懂,哎,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明白,快,快点跟我去承恩侯府。”
于是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折霜在车上还劝:“应该没有事吧?她这段日子已经好多了,你也看在眼里的。”
威远侯夫人却道:“可是,我怎么听闻,苏家来京了?万一就能出事呢?”
折霜就也跟着着急起来,马车正好到荔枝巷子,折她让秦妈妈马上去叫大夫。
“是我常去的院子,里面配着大夫,是之前宫里面退出来的,皇后姨母给我的太医,让我赡养他到晚年,他肯定比承恩侯的大夫厉害些。”
威远侯夫人点头:“好,快去请,让马上去承恩侯府。”
然后到了承恩侯府,威远侯夫人问:“你们家少夫人呢?”
陈姨娘:“吃了饭正睡着,还有几个丫鬟守着。”
威远候夫人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不过来都来了,又见日头差不多,就说:“睡太久了也不行,我去看看她。”
结果一进去,撩开纱帐,就见人不对劲,整个人都是白的。
这哪里是睡觉,分明是死人。
威远侯夫人连忙叫人去请大夫,颤颤巍巍的去探鼻息,都快没了,她哭着道:“我就说,好生生的,如何就开始送我礼了。”
陈姨娘被吓一跳,要去叫大夫,秦妈妈就带着大夫来了。
折霜:“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太医。”
陈姨娘就没有动弹了,既然是太医,想来医术高明,若是连他都说救不了,那就没人能救了。
太医让众人出去,威远侯夫人退了走,问陈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姨娘摇头,“不知道呀,本来挺好的……不过昨日,她从苏家回来,就一直不对,半下午不说话,可是晚上又好了,今天还让我请折夫人过来吃茶呢。”
这时,桃令抱着一个小箱子走过来,跪着哭道:“我们家少夫人在睡之前让我守着这个箱子。”
威远侯夫人连忙打开,里面有一封信和几把钥匙,还有一些庄子的地契。
信上说,苏老爷让她守节,她为人子女,不敢不从,只是觉得心里十分对不起这些天劝慰她的老夫人,夫人,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