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监一愣,转眸看向宋卿源——这处是陛下特意打过招呼,不让人前来的……
大监有些尴尬。
要说来,相爷早前还特意提起过,这只是陛下的猫呢!
大监赶紧道,“快去,这是陛下的猫,相爷在看着,让值守的侍卫赶紧过来。”
内侍官连忙去做。
大监吩咐得时候,宋卿源已经径直往许骄处去。
许骄和周遭都留意着树上的许小骄,反而没留意到身后的圣驾。树上的许小骄也因为害怕而越怕越高,声音都不稳定,在侍卫赶过来的同时,许小骄忽然爪子一滑,“喵”得一声从树干上滑落,许骄顿时心惊肉跳,想上前去接,但她哪里接得到?
幸亏一侧的侍卫眼疾手快,也幸亏许小骄在中途得树枝上用爪子垫了一下,没有那么大冲击,再落下来的时候,正好被赶来得侍卫伸手接住。
有惊无险!
大监都抹了一头汗!
但许骄却没那么好运,虽然看到许小骄被人接到,但刚才紧张的时候没留神地上正好踩在小坑里,她鞋里本就有增高,踩起来不稳,当即右脚一崴,整个人向后栽倒去!
原本这么一栽怕是要摔得不轻,后脑勺恐怕都要摔了去,但她向后栽倒的时,却摔入一个温暖柔和得怀抱里……
许骄微怔,宋卿源牢牢抱紧她,“……猫都看不好。”
他不出声,许骄也知晓是他,但他一出声,就更没谁了……
许骄方才怔住,是他抱住她的时候,总让她浑然有种错觉,似是就在何时,他二人也如此亲近过,他也这么抱过她,所以她并未觉得突兀或者是不妥,只是许骄来不及多想,脚下的疼痛传来,忍不住皱了眉头,“疼,好疼……”
宋卿源看向她的脚,方才是崴了。
正好有太医在,太医赶紧上前,“陛下,先放相爷坐下,微臣看看可是脱臼了?”
许骄也可怜巴巴看着他。
她是真疼了,才会这幅模样,宋卿源再熟悉不过,遂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去屋中吧,地上凉。”
早前在东宫的时候,许骄大多时候精力旺盛,一有时间就在看书,而且精神头十足,但偶尔也会一幅怏怏模样,他后来才知道缘故……所以许骄一直不喜欢坐在地上,尤其是冰冷的地方,即便不是在某几日,她也会很注意,只是不吭声。
“还能走吗?”宋卿源问她。
她试了试,并不能,疼。
“上来,朕背你。”宋卿源忽然开口,许骄愣住。
大监和身侧的太医也投来诧异的目光,宋卿源凌目看向许骄,“还要朕再说一次吗?”
抱抱龙又不高兴了……
许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他是背起她,她原以为她整个人都会浑身不自在,却恼火得发现,不仅没有不自在,反而很舒服。
这个念头,让许骄觉得比扭到脚本身还要惊心动魄。
但慢慢地,许骄又隐隐觉得,抱抱龙好像什么时候也这么背过她,仿佛是很早之前的时候,还是在东宫的时候,也好像是她头一回在宋卿源跟前喝醉的时候。
相似的场景,让她回忆里的浮光掠影如走马灯一样,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早前那个时候好些没记起来的事情,忽然像幻灯片一样涌入她记忆里。
……
“这是龙抱”
“这是抱抱龙~”
“抱抱龙,你背背我吧,我爹爹还在的时候,就好喜欢背我,我爹不在了,都没人背过我了,你这么好,你背背我吧~”
她喝多了,使出浑身解数胡搅蛮缠也好,撒娇也好,反正,其中一种真的对宋卿源起了作用。
宋卿源真的背了她。
那是早前宋卿源带她去观山楼看书喝茶的时候,结果她偷偷喝了酒,观山楼在京郊,并不在东宫,那时夜色都深了,她非让宋卿源背她,宋卿源起初有些恼,但后来听完她说那句“我爹不在了,都没人背过我了”之后,他仿佛没那么恼了。
他真的背了她,她在背上的时候,他还会轻声问她,“可以了吗?”
他以为就是背着她在观山楼顶楼的露台走两圈,但她揽紧他脖子,娇滴滴道,“当然不可以,我要回家~”
宋卿源当是被雷劈过一般,冷声道,“自己滚下去。”
她听出他有些生气了,若是放在平日,听到宋卿源有些生气了,她会马上跳下来,当那日,她应当是酒壮怂人胆,“我就不下去!”
“……”宋卿源转眸。
她继续道,“我就要你背我!”
“……”宋卿源应当是在想,他是松手好,还是直接把她扔出去来得更好,这时,她却忽然靠近他颈后,蹭了蹭他,他整个人僵住,她继续道,“上回我磕着头了,好痛。”
他记得,但没应声。
许骄娇嗔道,“当时你给我擦药的时候,我都不怎么觉得疼了。”
宋卿源目光软了下来。
“抱抱龙,以后我磕着头了,崴着脚了,你都帮我擦药好不好?”她酒意上头,撒娇也有底气。
“我给你能耐了是吧?”宋卿源微恼。
许骄揽紧他,“嗯,你就是我的能耐啊~”
宋卿源脸色莫名红了,从未这么红过。
“宋卿源我困了,我想回家了,岑女士不在,你送我回家吧……”她趴在他肩膀上。他的肩膀宽阔而温暖,很适合趴着睡好觉。
“许骄,你适可而止!”宋卿源郑重提醒,说得跟他特意挑岑夫人不在的时候去她家似的,但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已经传来,宋卿源无语。
他真是……
扔她下去也不是!一直背着她更不是!
他唤了大监一声,大监正好上了阁楼,一见他背着许骄,整个人骇然,而后又收回目光,“殿下……”
宋卿源叹道,“这里去许府有多远?”
他真问起。
京中许府可多了,大监忽然会意,是背上某人的家!
大监恭敬道,“殿下,观山楼到许府很近……”
也正是大监口中这一声很近,宋卿源正的背了她回家。
那时候她还没有入朝,家中也在临近西郊的地方,所以夜里的时候很偏僻,也不会有什么人,宋卿源真的一直背着她。她中途迷迷糊糊醒了几次,还问他,到哪儿了?
眼下想起,觉得那个时候的宋卿源其实就已经对她很好,他轻声道,睡吧,还没到,到了叫你……
她果真又安心得睡过去了。
宋卿源背上真的很暖,又很舒服,而且,她还能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心跳声,安定,从容,像平日的他一样。
虽然他有时候会凶她,但从来不让旁人欺负她,他真的像一只抱抱龙一样,虽然有时候脾气可能稍微可怕了些,但会用宽大的羽翼替她遮挡风雨,她也不要做一只能在他羽翼呵护下的小鸟,她也会长出翅膀,同他一样。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翅膀啊?”她忽然开口,吓了宋卿源一跳。
宋卿源不耐道,“我觉得你现在翅膀就挺硬的……”
“我没有翅膀,我就是一只小小鸟……”然后忽然间,开始唱起来,“怎么飞也飞不高┗|`o′|┛嗷~~”
眼下回想起来,她嗷那一嗓子的一刻,宋卿源应当是准备直接扔了她的,但她忽然靠着他的头道,“宋卿源,你就是我的翅膀。”
宽大,温暖,还有怀抱……
他整个人怔住,她目光下,他耳根子红透。
两人再没说过旁的话。
她的“翅膀”,信守承诺背了她回家。
……
很早之前的事情,如浮光掠影一般在许骄脑海里想起,脑海里的事情很快,也就从方才从崴到脚的地方,到最近的房间里。宋卿源放下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因为心虚,既没怎么吭声,也没敢看他。
太医赶紧上前。
方才在苑中,天子说要背相爷的时候,太医就惊住。
虽然朝中上下皆知,天子袒护相爷,相爷在东宫时就是天子的伴读洗马,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相爷在朝中时不时就会被陛下罢黜几次,但还能时不时又被陛下拎回来,足见陛下对相爷的信任,远非旁人可比。尤其是早前顾相弹劾相爷的时候,直接让原本有些下不来台阶的陛下,正好顺着台阶下了,下旨将离朝几个月的相爷叫回朝中。
但相爷扭到脚了,天子竟然要背相爷,太医就懵住了。
宋卿源背着许骄走在前面,大监特意拉着太医走在很后面,轻描淡写‘提醒’道,“陛下还在东宫的时候,就同相爷是少时的玩伴,相爷早前摔跤的时候,也是陛下背过相爷,都是年少时候的情分,朱大人清楚了吧?”
陛下能让朱全顺来照看沈凌,一来说明还算信赖他,二来说明他平日里惯来口风就紧,所以陛下才挑了他,所以朱全顺听大监这么一提,心中就清楚,无论是不是年少时候的情分,这就是年少时候的情分,旁的多一个字若是漏了出去,他不是官帽的事,是项上人头的事。
朱全顺比谁都清楚。
于是当宋卿源放下许骄的时候,朱全顺便上前,旁的表情都不敢带,只敢看相爷的脚踝。
“相爷,这样疼吗?”朱全顺试着按了按脚踝上。
许骄摇头。
“这样呢?”朱全顺又问。
许骄这回点头。
再换一个地方,“疼疼疼!”许骄眼泪都险些下来。
“相爷再忍着些,还要看几处。”
大监看着朱全顺和许骄一眼,目光又朝天子看去,天子一直看着相爷,也听着朱全顺和相爷之间的对话。
大监跟在天子身边的时间最久,潜邸时就是旧人,所以在宫中,大监是最摸得准天子心思的一个。天子平日里护着相爷也好,同相爷置气也好,大抵心中都有数,不会留人口舌,更无从说像方才那样,当着朱全顺的面直接将相爷背到了屋中。
大监当下还有些拿不清天子的心思……
自从相爷来了行宫这两日,天子的高兴和脾气都跟着一道加速,大监在心中轻叹,等抬头得时候,见天子拢眉看他。
大监连忙收起先前的表情。
“怎么样了?”宋卿源开口。
朱全顺道,“是脱臼了,但是又不止是脱臼,下官要先给相爷正骨,相爷先请忍着些,然后可能要养上几日才能下地。”
许骄脸色瞬间都白了,几日才能下地!那岂不是要她一连几日都呆在偏殿里哪里都不能去?然后,隔了一个帘栊就是抱抱龙的寝殿,他想什么时候逮着她训一顿,她都在;哪怕是他气不顺的时候,她还在?
许骄忽然觉得怎么年初一开始就这么不美好,她崴脚就算了,还要遭受这样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打击?
宋卿源却继续问,“只是崴到,日后不会有影响吧?”